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欧阳安晴看到,在她说完的时候,金翠红靠着门框的身子滑了一下。
金翠红呆滞几秒,手重新扒紧了门框,指尖都因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她深呼吸几口气,佯装平静,她在客厅里干嘛?
问到这个,欧阳安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
我就看到她一直坐在沙发上,也不怎么动,刚刚我还问她为啥一直坐着呢。
金翠红问,她怎么说的。
欧阳安晴捏捏下巴,她说坐那儿舒服。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欧阳安晴嘟囔,以前也没见她那么喜欢那沙发呢,今天这么和沙发难舍难分。
可能是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就对家里的沙发特别想念吧。
这些话都没有进入金翠红的脑袋里,它们传入她的耳朵,如同流水一般潺潺而过。
她只是想,欧阳安然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坐在客厅里,故意坐在沙发上。
就是为了把以往的事情看似隐晦实则直白地挑出来,又要把这事牢牢印刻在人的心里。
欧阳安然一直坐在那里,就是为了时时刻刻地提醒她过往那些不堪的事情。
金翠红想,她确实是成功达到她的目的了。
这么想着,金翠红就没了别的心思,更是呆呆愣愣。
她也不说别的什么话,就这么当着欧阳安晴的面把门合上了。
欧阳安晴连出个声叫住金翠红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的光线一下子灭了大半,欧阳安晴郁闷地看着关得紧紧的房门。
真是奇奇怪怪。她小声说道。
欧阳鹏程当天没有回家。
金翠红也没有从卧室里出来。
她不受任何打扰地钻在被窝里,却睁着一双酸涩的眼,怎么也合不上。
夜已深了,阳台外是沉沉黑黑的天色,路灯发着不算明亮的光,有小虫子在灯光下飞舞。
金翠红脑子里乱纷纷的,一会儿是十几年前欧阳安然和那个七八岁小姑娘一起看晚霞的场景,一会儿是她的母亲泪眼婆娑地对欧阳鹏程说休了自家女儿
的画面。
一会儿又是她抬手打了欧阳安然那一巴掌。
最后,都化为百天被十九岁的欧阳安然狼狈地堵在客厅里的模样。
明明欧阳安然腿脚不便地坐着,她却好像才是那个无处可逃的人。
想着想着,她又回忆起前天在医院和欧阳安晴起纷争的时候。
以及另外的人。
金翠红恹恹地叹了一口气。
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一切都错了。
一切都是个错误。
从几十年前,她放弃自己受教育的机会出去打工挣钱供家里和欧阳鹏程上学时就开始错了。
从她把自己困在家庭里再不出去开始,就错了。
在复杂悔恨的情绪涌动之中,金翠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因着一晚上精神消耗极大,她一睡,就睡得极沉。
等到睡眼朦胧地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揉了揉眼睛,远目看向阳台,金光灿烂,一看便是快要中午了。
金翠红猛然清醒了。
糟糕,孩子们的早饭和午饭。
她掀开被子,急匆匆穿了拖鞋,连衣襟前的扣子散了都顾不上停下来细细扣上,只能一边走一边扣。
等下了楼,空无一人。
金翠红松了口气。
可能然然和晴晴都还在睡,没有起床吧。
她刚松了口气呢,就听到楼上门打开有人走出来的脚步声。
金翠红扬起笑来,扭过头去,起床了,饿了吧……
在见到来人时,话语戛然而止。
金翠红的笑也才扬到一半,就因为猝不及防的惊讶而停滞在脸上,变作了一个滑稽的辨不出具体意味的扭捏的表情。
你。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伯怡穿着一身闲适的衣服,脚上一双拖鞋,神色怡然自适,就好像他从来就在这个家里生活一样,倒显得金翠红的惊讶有些大惊小怪了。
阿姨。相比金翠红,简伯怡本人倒无比淡定,他淡淡地朝着金翠红打了个招呼。
金翠红收拾了心情,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是伯怡啊。
怎么了怎么了?欧阳安晴活泼欢脱地从未合拢的门后边冒了出来。
她古灵精怪地在走廊里探着个头,看着简伯怡,又看看客厅的金翠红,脸上还带着欣悦的笑。.
晴晴。金翠红一看就知道简伯怡的出现和欧阳安晴有关,她问欧阳安晴,这是怎么回事?
诶?欧阳安晴也是惊讶,妈妈你不知道么?
金翠红手足无措,我该知道些什么?
伯怡哥这个暑假要给我补习高中的知识点呀。欧阳安晴开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