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打‘正统’的主意？”阮肃皱眉，“可那里早已荒废多年，既无粮草储备，也无百姓支撑。”
“正因荒废，才没人防备。”杜子平眼中闪过寒光，“陈克终自封皇帝，却不祭祖、不修陵、不告庙，已是背弃根本。若我们抢先入驻华闾，举行祭天大典，昭告天下‘奉先帝遗志，清君侧，正纲常’，岂不比他那个掘坟敛财的伪帝更有号召力？”
阮肃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可行。但你需要一个人。”
“谁？”
“范景贤。”
这个名字让杜子平眉头一跳。
范景贤，前国子监祭酒，三朝老臣，以刚直敢谏闻名。陈宪宗暴政时期，他曾冒死上书，列举二十罪状，几乎被处死，幸得宗室求情，才贬为庶民。此后隐居华闾附近山村，教授乡童读经，十余年未曾入城。
“他若肯出山，便可主持祭典，赋予我们合法性。”阮肃道，“否则，纵然拿下西都，也不过是又一支流寇。”
杜子平思索片刻，果断下令：“传令偏师继续佯动，制造北进假象。主力转向西北，目标华闾！另派轻骑十人，携我亲笔信前往范村，请先生出山??若他不肯，便说我愿负荆请罪，跪于门外三日。”
队伍立即调整方向，深入山地。行军愈发艰难，道路狭窄，雨水不断，许多战士脚底溃烂，仍咬牙前行。途中遇一支占城巡逻队，约五十人，押送一批铁器北运。杜子平设伏全歼，缴获兵器若干，并俘获一名通晓汉话的占城文书。
审问之下得知：制蓬峨确实在推行“分而治之”策略。除扶持地方自治外，他还秘密派遣细作潜入各大势力，挑拨离间。例如，在清化散布谣言，称陈克终实为占城私生子；在升龙则宣扬黎文谦欲篡位称帝；甚至在云南边境放出风声，说元廷即将册封陈昱为“安南国王”，引发各派互相猜忌。
“他不要战争，他要混乱持续下去。”杜子平听完供述，面色阴沉，“只要我们不停内斗，他就永远是幕后操盘手。”
那文书最后颤声道：“我家大王还说……等你们打得差不多了，他会亲自回来，像收拢散鸡一般，把剩下的全都关进笼子里。”
杜子平一刀斩下其首，命人悬于树梢。
七日后，大军抵达华闾外围。杜子平遣人先行探查，确认城中空无守军，仅有少数村民看守宗庙香火。随即下令安营扎寨，封锁四门，严禁扰民。
次日清晨，他独自一人，未带兵刃，徒步走向范村。
村子坐落在山坡之上，十余户人家依山而居，鸡犬相闻。杜子平走到村口，便见一位白发老者坐在石墩上晒太阳，手持竹简，口中念念有词。
他走上前，双膝跪地，叩首三次。
老者抬头，目光锐利如鹰。“杜子平？我记得你。当年你在兵部任职，曾支持远征占城，主张‘以战止战’。后来又掌化州粮道，贪腐之名传遍朝野。你来做什么？”
杜子平低头：“学生知罪。昔日执迷权势，误国害民，致有今日之祸。今特来请罪，请先生赐教。”
“赐教？”范景贤冷笑，“你让我教你如何造反吗？还是教你如何装模作样，骗百姓相信你是正义之师？”
“非也。”杜子平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奏折，“这是您十三年前上的《谏征占城疏》。当时满朝皆主战，唯您一人反对。您说：‘兴师十万，日费千金，所得不过荒土数百里，而百姓肝脑涂地，怨气冲天，恐招天谴。’……我当时嗤之以鼻，如今方知，**您是对的**。”
范景贤盯着那奏折，手指微微颤抖。
“我还记得您另一句话：‘国之根本，在于养民；兵之胜负，在于得民心。’”杜子平声音低沉，“我现在明白了。所以我带了一支不劫掠、不杀降、不分贫富一律授田的军队回来。我不求您认可我的过去，只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用行动赎罪。”
老人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你可知为何我独居于此？”
“为何？”
“因为我等不到清明。”他望着远方山峦，“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有人醒悟，停止征战，休养生息。可等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疯子：陈宪宗要建万仞宫，陈睿宗要荡平占城，陈克终要掘坟充饷……现在你来了，你说你要赎罪。可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不是下一个骗子？”
杜子平解下腰间短刀，双手呈上：“若先生不信，请取我性命。我若有一丝虚言，愿死后堕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范景贤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变了。”
“是。”
“好。”他接过刀，轻轻放在膝上，“我可以帮你主持祭典。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事成之后，无论谁掌权，必须颁布《安民九条》：一、废除徭役；二、限田限奴；三、开放科举不限出身；四、设立义仓赈灾；五、禁止滥征丁口；六、优抚老兵；七、减免三年赋税；八、重建太学；九、与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