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王言语不断,他身后的老人却是轻声咳嗽了一声。
北海王面色变了变,只是很快恢复如初,拉着刘备的手来到三个老人之前,“田老,李老,王老都是国中的大族,这些年为国中之事费了不少心力,即便是孤也多有依仗。”
刘备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那个最中间的田老。
姓田?只是不知是不是那个田。
“我等虽久在北海之地,却早已听闻玄德之名。当初与孙公佑一起陪同郑公前去雒阳辩经的人之中就有我等的人手。彼时可是亲眼见了玄德纵酒高歌的豪情,如今玄德来了北海,我等实在是安心的很。”被北海王称为田老的田中开口道。
刘备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备本无才德,所行皆是侥幸之事,田老谬赞了。”
此时北海王又将他拉到那个披甲汉子身旁,“这位是沉俊沉中尉,是咱们北海出了名的豪壮之士,还不曾有人能在沉中尉手下走过一合。”
披甲汉子抱了抱拳,翁声道:“北海相有礼,某甲胃在身,不便全礼,还请恕罪一二。”
只是此人口中虽然说着请恕罪一二,可言语之间却是傲气十足。
刘备见状一笑,朝身体后摆了摆手,拦下想要迈步上前的关羽。
好一个一黑一白,红脸白脸。
本以为要到了城中他们才会发难,不曾想如此迫不及待。
“大王,既然中尉在此,为何不见国傅?”刘备笑问道。
在场之人面色都是一变。
“国傅最近患病在家中修养,故而不曾前来,等到了县中玄德自然可见。”
北海王似是不曾察觉众人之间的言语交锋,只是拉着刘备朝一旁的马车走去。
其马车颇为奢华,数马拉车,两侧无遮拦。
他拉着刘备的手径直走上马车,两人于马车上并排而坐。
其后中尉沉俊等人也是各自登车,北海王车驾在前,其他人紧随其后。
七八辆马车一字而行,骑着骏马的武士在前开路,大声呼喝着王驾出行,余人退避。
车上皆有披甲武士驾车,弯刀拉弓,威风凛凛。
刘备抬眼望去,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于雒阳城中,于塞北之上,他见过的大场面都要比此地的这些小打小闹威风上不少,故而这些剧县城中的豪富精心弄出来的排场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真正让他心寒的,是他举目下望时自一旁的庶民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
那是一种极深的恨意。
欺上瞒下,无非最多也就是欺上罢了。
世道到底如何,这些底层的庶民要比其他人更清楚。
他年的黄巾之乱后青州残破不堪,仇恨的种子是否早已埋下?
他吐了口气,忽的想起一句流传多年的言语。
使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
北海王府中早已准备好宴席,随着北海王等人回返,府中的仆人杂役们立刻开始张罗起来。
此时北海王正拉着刘备的手,为他指点着挂在墙上的字画和立在两侧的屏风,“这些字画多是出自名家手笔,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本就不擅此道,只是随口敷衍道:“笔走龙蛇,筋力劲健,都是一等一的好字画。”
“看来玄德不喜书画之道。”北海王双手扶着肚子笑道,“其实我也不爱此道,只是最初之时国傅总是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我身为一方国王诸侯,如何能不通书画之道?我被他逼的烦了,这才勉强学了一些。也就是能随口言语上两句,其实全然上不得台面。”
刘备点了点头,“旁人只看到大王的风光,却是看不到大王也有无奈之处。”
此时众人都在外忙碌,此处唯有刘备与北海王。
“玄德知我。”北海王笑道,“我这般人,若说少年之时没有过雄心壮志你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我也明白,一旦真的有了雄心壮志,又偏生真的能做出些事情来,那我也就离刀斧临身不远了。”
“说来我倒是有些羡慕你。你虽出身不如我,可终究是要比我自由不少。”
刘备抬头望着北海王,不知他为何要说起此事。
世上事自来最忌交浅言深,北海王为王一方,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孤是做不成什么事的,若是随便动一动这县中的人,只怕明日就要刀斧临身。故而只能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富贵王侯。渤海离此地不远,当年渤海王的惨状如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孤可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什么为庶民而死,可从来不在孤的考虑之中。”北海王笑道,“可你不同,你有此力,更有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