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不准他去公堂点卯,刘亭无所事事,便在城中随便乱转,完全不像是死了妻子的样子,反而被许多事情牵动了兴趣。
他开始注意布衣小孩放的风筝,想要上前去自己试试,有时候又会专注地上的泥块,以及被吹动的牌坊幡布。
似乎以前都没有发现日子里有这么多事可以引起兴趣。
这反倒让他进一步确认。
六年来的日子,好像是那么的无趣。
刘亭的岳父听说了自己女婿在自己女儿死了之后,在城内转悠,便来询问。
岳父当面,也在关心他:“你还好吧。”
刘亭看着自己的老泰山,或许是怀着内心的愧疚,说出了自己的状态:
“岳父大人,很抱歉,这么多年,我对于秀娘,没有产生感情,并不爱她,以至于她已经死了,我竟然一点悲伤都没有,我很对不起你们家。”
岳父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刘亭的肩膀。
刘亭有些不解。
为什么岳父大人不生气。
送走了岳父大人之后,刘亭便在府中随意走了起来,开始注意起了府中的一切。
走在花园里,站在一朵花面前,站着看了很久。
似乎看到了什么。
却似乎又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又下意识的走出了府外,走到了城中大街上,四面八方的东西,任何细微的动静,屋瓦,幡布,又开始在吸引着他。
有两个小儿在追逐。
他又出神看了很久。
刘亭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对这些此前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现在这么关注呢?
天气微凉。
他感觉有些冷了
就想要回到府上加一件衣服,回到府上,从衣柜之中取出了衣服,发现满柜的衣服,都是妻子生前绣的。
刘亭托着这件长衫,以前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图案,也没想到妻子虽是一个盲女,但却可以在衣服上绣出这样美丽精巧的图案来。
他怔了一下。
然后穿着长衫走出了宅院,这一次散步走的比较远,来到了一条河边,发现有个钓鱼翁在钓鱼。
刘亭便上前坐了过去,吹着河风。
他学识渊博,便与老钓叟随意聊了起来,谈到了这条河的鱼获,然后又谈到老人的家里,最后谈到了自己的事情。
“老人家,我对自己的发妻一点情义都没有。”刘亭说道。
老钓叟愣住了。
刘亭说道:“她去世了,我却没有任何悲伤和痛苦的感觉。”
老钓叟迟疑了一下,“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河边呢?”
刘亭怔住了。
老钓叟问道:“没有悲伤痛苦的感觉,那是什么感觉?”
刘亭沉默。
突然,他没有丝毫征兆的把老渔翁那一篓钓出来的鱼获都倒进了江水里面。
傍晚,陆崖看着堂下状告刘亭的老渔翁,差人让刘府的人过来赔钱,并让刘亭道歉。
得了赔偿之后的老渔翁离去了。
陆崖看着刘亭没有说话,让刘府的人把他带回去了。
两天之后。
青楼的一个老鸨又将刘亭告上了府衙,理由是他去青楼听曲儿,听到一半,突然砸了青楼的好几张桌子。
陆崖又做了调解。
当天,他去了刘亭的家中。
问道:“你当真觉得你自己不爱自己妻子?”
刘亭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爱她,为什么她死了,我不伤心呢?”
陆崖不说话,叹了一口气。
让刘亭继续休息。
接下来的几个月。
刘亭在家中仍旧如常,依旧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每天也闲散的在外面闲逛着。
直到几个月后。
他家中老父过寿,刘亭邀请了许多朋友,期间酒过三巡,众人给刘父拜寿之后。
刘父对儿子说道:“秀娘已经去世五个月了,你正是年轻力壮,为父想为你再说一个妻子,却不知你是否已经放下了秀娘。”
刘亭微笑,他从来都没有把妻子放在心上,又谈什么放下呢,再娶一个妻子也好。
正要笑着答应。
忽然。
他看向了自己的五岁儿子,然后看向了儿子背后的栏杆,继而看向庭院里的那株枇杷树。
这个时候,他竟然看到了妻子就站在那里。
忽然脑子里所有有关于六年以来的一切,都浮现在脑海中。
他终于有悲伤的感觉了。
猛然间,一股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
天昏地暗。
他一下子从桌子上瘫软下去,慌得所有人都赶来扶他。
刘亭却猛然间自己爬了起来,来到了那栏杆之前,一下子眼睛内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