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们哪儿晓得他的厉害,只当他是个寻常管闲事的,便动手动脚地威胁。而严八姐岂能容忍如此挑衅,当即一拳将前面醉汉的鼻梁骨打断,另一个醉汉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也被严八姐直摔出去,撞在门柱上,登时昏死。其余几人见情形不对想要逃跑,却已来不及,严八姐连环扫腿,几人就“扑通扑通”都跌进忘忧川去了。
“哈哈!”严八姐看着那几个醉汉于水中扑腾挣扎,笑道,“今日要叫你们知道,天子脚下还是有王法的,就算王法不管,还有抱打不平之人!”他转身想宽慰那书生几句,可回头看时,哪儿还有那人的影子?就连茶肆里其他的客人也都逃得无影无踪,只有伙计躲在柜台后发抖。
这位是某某大人的侄子,那位是某某大人的外甥……他用颤抖的声音对严八姐道:“壮士,你惹了麻烦了,快逃吧!”
麻烦?逃?严八姐不禁哈哈大笑——他现在身上的麻烦还少么?他在武林中敌人众多,他要逃到哪里去?可是,方才这样恣意地出手,蓦地将他心中的怅惘劈开一个缺口:行走江湖,不就该这样快意恩仇吗?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在乎旁人怎么想?他是漕帮帮主还是卖国贼,是正道大侠还是魔教妖孽,他的手段是光明正大还是为人所不齿……何必在意?公孙天成说,路是人走出来的;铁师傅说,不管好人坏人只管自己人,两人的观点看似天差地别,但其实都暗含了一个意思:只要自己坚持住一个方向,勇往直前,那便不需要后悔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豁然开朗,叫伙计“拿酒来”。那伙计只是瑟瑟发抖,解释说这里是茶肆,并没有酒卖。正巧此时忘忧川中一叶小舟晃晃悠悠地划近了,船上十来个坛子,船舷几乎都被压入水中了。严八姐就放过那可怜的伙计,吆喝船家买酒。可那船家一看到空空如也的茶肆,以及那几个狼狈不堪正往岸上爬的醉汉,就知道这里有是非,因猛力摇橹后退。
严八姐本不是个贪杯之人,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但连月来被束缚压抑得太久,今日偏偏要好好放纵一回,即飞身跃到小船上:“船家,我要买——”他话还没说完,那船家已经吓得跳水逃生而去。
严八姐瞧着他的脑袋在水中一起一伏,笑道:“我说要买酒,又不是要抢酒,你怕什么?好吧,我虽一介草莽,却不是土匪,酒钱在这里!”因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在船上,接着就拍开一坛酒,豪饮起来。
借酒浇愁的时候,喝酒就好像喝水,既喝不醉,又觉得木然无味,心情大好的时候,即便是劣酒也觉得香醇无比。严八姐干了一坛,又拍开第二坛。如此接连喝了四、五坛酒,已醺醺然有了些醉意。他感觉身上燥热难当,即扯开衣襟,在船上舒展筋骨。此时,那优昙掌秘笈中的字字句句犹如全都有了生命,在他脑中跳跃不止,串连成一种怪异的咒语,指挥着他的奇经八脉四肢百骸如此这般地运动。真气的运行从未如此顺畅,招式的连接也好像信手拈来般的容易,他将空酒坛噼里啪啦全都打了个粉碎,见河面上灯光和自己掌心的绿光交相辉映,不禁放声大笑:“哈哈,优昙掌既能杀奸贼,也能耍酒疯,有趣有趣!神鹫门的前辈们,你们可不要怪我!”
“喂!严八姐!”他忽然听见有人唤他。醉眼朦胧地一看,只见迎面驶来一艘画舫,上面挤满了歌姬舞娘和形形色色的外邦之人,而苍翼正和他们饮宴作乐,到了跟前,便问道:“严八姐,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喝酒多无聊?要不要过来一起喝?你别担心,我不会再问你阕前辈的事来——我不怕告诉你,我等奉了太后之命来寻阕前辈的下落。本来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我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不过我们接到西瑶来的急信,说太后招我们回去,不必再打探阕前辈的消息。老尼姑他们已经先走一步,我说我轻功比她高明,就是晚她一天出发,还是比她先到,所以故意留一夜,气气她。”
严八姐已经有五六分醉了,没留心苍翼到底在说什么,只想:此人年纪不小,却一团孩子气。铁师傅说他虽然熟读神鹫门秘笈,却绝不敢偷学,怕是也和这一派天真纯朴有关。本来他死缠烂打十分讨厌,但至少比中原武林那些伪君子们可亲得多——于是,感觉苍翼拉着自己的胳膊,也不挣扎,随他跳到画舫上。
这边厢的宴会也正开到酒酣耳热之时,在座客人有好些似白赫德一般高鼻深目,还有一些皮肤如木炭一样黝黑,亦有模样像中原人,但衣着却大有不同的。严八姐虽然在运河上往来二十余年,却素没有见过这么多番邦人士。苍翼则显得和这些人很熟络,一一介绍他们的家乡,有蓬莱国有婆罗门,还有些国名须得卷着舌头才能叫出来,严八姐听也没听说过。“我们西瑶敞开国门,做四海生意,外国商旅使节我见得多了!”苍翼炫耀道,“中原规矩多,税又重,现在许多国家都愿同我西瑶交易,而不到中原来,所以我临渊城里形形色色的外国人比这里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