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没走这么远。”玉旈云道,“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你不是走错路了吧?”
“不是走错路,是走另外一条路。”乌昙道,“我们来的时候,在龙首岛的东岸登陆,现在我们要走到西岸的龙须湾去。因为东岸在这个季节海风诡异,还有疯狗浪,如果你驾船,只怕今晚海里的鱼就有口福了。我们到龙须湾去换一条大船。大船的风帆比小船容易操纵些,我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如果去绘制海图的弟兄们正巧也在那里,还可以搭他们的船回去。”
原来是这样,玉旈云明白过来,又问:“为何大船的风帆反而容易操纵?”
“不是容易,是不那么费力。”乌昙回答。
“为什么?”玉旈云方才操控小船,已经筋疲力尽。
“是走路吃力还是骑马吃力?”乌昙问,“是骑马吃力,还是驾马车吃力?”
“自然是走路比骑马吃力,而骑马又比驾车吃力。”玉旈云回答。
“航海也是一样。”乌昙道,“如果你游泳,哪怕是再强健的弄潮儿,游二百里,即使不力竭而死,也会因为腿脚抽筋而溺水。如果驾驶小帆船,风速得当,可以航行一千里。但全凭手臂和腰背使劲,很是费力。大帆船虽然机械复杂又笨重,但机械自有机械的好处,可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推动风帆,借助海风的力量,能够航行上万里。我听说,以前楚国的船队可以远赴地极蛮荒之处。而现在西瑶的船队,也可以到达欧罗巴。机械的奇妙,真让人着迷——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自己建造一艘大帆船,那可要开心死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玉旈云想,驾车虽然比骑马和走路省力,但最省力的,岂不是坐在车上,指挥旁人驭马么?大帆船固然宏伟,但比起辛辛苦苦驾船出海,坐在京城等着收取远洋船队带来的珍宝,岂不是更加开心?海盗毕竟是海盗。一辈子不出村庄的农妇,和一辈子都在海浪里打滚的盗匪,目光之短浅只怕差不太多。
两人一时没有什么话题,沉默着又走了一阵。玉旈云只觉乌昙的步子越来越慢,身体也有些摇晃起来,时不时地靠在自己身上,甚至有几次几乎栽下来将她压倒。她不得不双手扶住他,这时才感到他的身子甚是冰冷。只怕那箭伤虽不致命,但他失血过多,走了这么远的路,便体力透支,她想,这样看来,不知能不能走到龙须湾了!
因道:“还有多远?我们歇歇吧。”
“怎么,你累了?”乌昙笑。
“对呀,我很累,因为你把我当拐杖!”玉旈云道。
“哈哈,彼此彼此。”乌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咱们一个没力气,一个看不见。大家彼此做对方的拐杖,岂不很好?”
“只要你别忽然倒下去,拖着我跌进海里喂鱼就行。”玉旈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到底离龙须湾还有多远?如果实在走不动了,不必勉强。”
“你也太小看我了!”乌昙道,“我是那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死的人。你不知道,我八岁的时候,有一次从龙尾瀑布的大石头上滑下来,结果刚巧摔在水中的一块尖利的石头上,脑袋穿了个窟窿。我一手捂着脑袋上的窟窿,一手驾船,回到龙爪岛的时候,浑身是血,把其他人都吓傻了。”
“呵——好稀奇么!”玉旈云不喜欢人家在自己面前用夸耀的语调说话,“我小的时候为了学骑马,曾经摔断了手。可是绑着夹板,我又跨上马去,一直把那畜生征服为止。”
“哈哈,说到断手,你可没我厉害”乌昙道,“我十五岁那一年,被伽倻人抓住。他们把我的两条手臂都打断了,又在我脚上捆了大石头,沉到海里。但我硬是在水里咬断了绳子,然后靠着踩水,游了三天,才被弟兄们救上船。后来我回去报仇,把整船的伽倻人都打断了手,绑了大石头沉海!”
“断手毕竟不是致命的伤。”玉旈云不甘示弱道,“前年秋天,我被人一箭贯胸而过。可那时,我还有未尽之事,只能自己把箭拔出来——不过好在,箭上没有倒刺。”
“哈哈,算你狠!”乌昙道,“不过既然你能拔箭,可见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我前年遭遇蓬莱人。他们卑鄙无耻,知道单打独斗不是我的对手,就十几个人围攻我,还在刀上下药。我不小心腿上被割了一个口子。先还没在意,后来眼冒金星,才知道情形不对。结果被人一刀在肋下捅穿——嘿嘿,他要是不捅我这一刀,我只怕昏昏沉沉晕死过去就完蛋了。他捅我这一刀,我反而清醒过来,一把将他拉过来,拗断他的脖子。然后把那十几个人杀了个鸡犬不留。等到弟兄们把那船彻底占领的时候,那把蓬莱长刀还插在我身上呢!”
“你还真能拼命。”玉旈云道,“我虽未做过这样的事,不过去年我得了一场大病,大夫说凶险异常,若是针药稍有不对,我就有性命之忧。但那时候,为了迷惑一个对手,我自己给自己下毒,故意让他觉得我就快死了,让他放松警惕。终于,我把他彻底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