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他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窗纸上端木槿的身影直起了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门边走过来了,出声问:“外面什么事情?”
“有刺客,不过已经拿下了。”石梦泉回答,“内亲王……内亲王怎样?”
“已经没事了。”端木槿回答。再片刻,开门走了出来。她的白罩衫上大片大片的血污,然而在这倒毙了数人的院落里也不显得怎样的不协调:“她裹伤的绷带沾染了‘到手香’的毒——这种草药本来可以消肿,但是如果遇到伤口,就会让伤口溃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绷带会……”
“那还用问!”翼王显得暴跳如雷,“一定是这群楚国的混蛋做的!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说着,又举起扁担来一阵乱打。
“不错!”没想到那些黑衣人中还当真有人出声承认,“就是爷爷们做的,怎样?女强盗玉旈云死有余辜!而你端木槿——你老子虽然贪图名利,搞得楚国武林乌烟瘴气,但他至少没有通敌叛国。你身为楚人,却在樾国替强盗医病,这是什么道理?你不知道这些人处心积虑要侵略我国?你今天医好他们中的一个,明天就会有千万楚人死在那个人的刀下——”
端木槿打了个寒噤,借着跳跃的火光寻找那发话之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迎着她的目光冷笑道:“你老子觉得家丑不能外扬,没把你离开神农山庄的事情说出去。不过,嘿嘿,其实有不少人都晓得,你是看上了郑国百草门的那个林枢,就追着他过河来了。林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郑国为樾寇所灭,他却跑去宫里当御医。你与他可谓臭气相投了!难怪你把家乡父老的死活都抛诸脑后!”
“住口!”罗满断喝,“楚国奸贼,行刺不成,还要在这里口出狂言——还不把他们的嘴都堵上,押回总兵府去,严加审问?”
“是!”士兵得令而动。刘子飞生怕自己不出手就沦为被动,也赶忙派几个人协助押送,又嘱咐说,一定要好生听这班人交代,看“程亦风、冷千山还派了多少这样的细作在江阳”。
罗满不与他计较,只低声安慰面色青白的端木槿:“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胡言乱语。你在惠民药局救死扶伤,江阳百姓有目共睹。”
“不,”端木槿摇摇头,“他说的没错,我是楚人,却在樾国行医——你方才也喝斥他们是‘楚国奸贼’……”
罗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我只是骂刺客,无心冒犯姑娘……”
“无心才是真心。”端木槿幽幽道,“你们……要攻打楚国了吧?”
“我们……”罗满不能否认。
“楚人是自取灭亡!”刘子飞冷笑,“端木姑娘,我看你如今也是有家归不得,索性就断了念想吧!你做了樾国人,以后谁再骂‘楚国奸贼’都和你无关。”
端木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当没听见这番话,又扭头看看张口结舌的罗满,叹了口气:“我还要去给内亲王擦洗擦洗,换身衣服……只是跟你们说一声,她的性命已无大碍,如此而已。”一转身,又推门进屋去了。
“端木……”罗满想要唤她,可是深知此刻便是唤住他,也无济于事——不仅此刻,下一刻、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无法解开这个困局:她是楚人,而他是樾人,两国一战在所难免——虽然这一战本来毫无必要,但是却有许多人盼望着,算计着,非要打这一仗不可。他只能服从。因为他不仅是樾人,还是军人。他握拳,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身份。
“咦,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见内亲王吗?”翼王凑了上来,在门口晃来晃去。
石梦泉也与他一样心焦,只想快些见到玉旈云。无奈,即使从门缝里也看不清房内的情形。
刘子飞才懒得管玉旈云的死活,看着兵士们收拾着院内的尸体,心情大好,道:“顾大人、罗总兵,皇上派我来,要从楚国奸细手中把内亲王救回来。如今内亲王虽然是回来了,但是却身负重伤,楚国奸细还贼心不死,又企图加害,此仇不报,我樾国国威何存?待我明天修书一封,让冷千山给咱们一个交代——若是他肯磕头认错,咱们就让楚人赔偿黄金三百万两,再把揽江、镇海都割让给咱们,此事便了结——若是他们不依,这一仗,非打不可!”
冷千山如何肯磕头认错?三百万两黄金也还罢了,揽江、镇海怎么可能割让?这是哪里是写信去让人家解释?分明就是下战书!
罗满表情木然,不置可否。顾长风则冷哼一声:“皇上为尔辈奸臣蒙蔽,才会有此劳民伤财之举!虽然圣旨已下,但顾某还是要誓死劝谏!”
“哈哈,请便!”刘子飞笑道,“只怕顾大人的折子送到京城的时候,我已将揽江、镇海攻下——这次我要沿着楚国的东海岸慢慢深入内陆,用蚕食之法,把这不识好歹的国家一举拿下!来——郭先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罗总兵善后,咱们回去给冷千山写信。”
“遵命。”郭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