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别哭!”先前那“女菩萨”快步上前,“不就是打烂了一只碗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孩子还是抽抽噎噎,不知跟她说什么。女菩萨就朝乌昙这边看看,继而牵着孩子的手走了过来。乌昙心中一紧,立刻将玉旈云挡住身后。
“你虽然饿了,但是拿走别人的饭碗也不对呀。”那“女菩萨”对孩子道,“还不跟人道歉?”
“不必了!”乌昙道,“我也不饿,只是路过,就来看看。”这时,他和这“女菩萨”离得十分近了,可以看清对方的面目——只是一个容貌寻常的女子,不知玉旈云方才为何那样盯着她不放。
“哦?那可就真是缘分了!”那女子道,“不为吃饭,也走进基督堂来,请一定多留片刻,听白神父讲道。”
再听那藩鬼说让人打脸的荒唐道理?乌昙可不想。就笑道:“我只是听人说这里有饭吃,有钱拿,所以好奇来看看。现在见到有饭吃是不假的,但是有没有钱收?”
女子也不生气,淡淡道:“当然是有的。不过瞧公子的模样,也不像是稀罕那几个小钱的人。”
“钱我的确不稀罕。”乌昙笑,“只是我走南闯北见过的神仙庙宇也不少,让人添香油的很多,给人送钱的却少。或许是因为那些神仙灵验,所以善男信女心甘情愿送钱去,而你的菩萨却不灵,故尔要靠银钱吸引信众?”
女子的态度还是淡然:“天下庙宇荒废得也多,不灵验,得不到香油钱就荒废了,公子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呢。只不过,耶稣基督若不是真神,没有从死里复活,他被钉十字架后千百年,怎么他的信众反而越来越多?照着你们的说法,他既不能保升官发财,也不能保子孙绵延,更不能包治百病长生不老,信徒们跟着耶稣,是图个什么呢?”
乌昙本想说,是“吃饱了撑的”,但又想到若口没遮拦和这个楚国太子派出来传教的女子起了争执,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反正他随口发话,只是想要把那女子的注意吸引住自己的身上,避免她看见玉旈云。于是,索性站起了身,将玉旈云挡了个严实:“我也不知是图个什么。是不是一会儿住持会再解释给大家听?”
“不错,公子稍坐。”女子道,“白神父一会儿就会讲……”话未说完,听另一张桌子前有人唤道:“以斯帖,烦你过来一下。”女子回头望望,便对乌昙微微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以斯帖?”玉旈云喃喃,“怎么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那是她的法号。”旁边一个妇人道,“我听那些公公们都管她叫做‘符小姐’。”
“符小姐啊……”玉旈云的声音幽幽,好像一潭凝碧在秋风下微微起了波澜。乌昙不禁扭头看了她一眼。
“符小姐可有来头了。”另一个妇人道,“我听那些公公们说,她是长公主的干女儿,之前皇上还把她许配给了程大人呢!”
“你是说程亦风?”玉旈云惊讶。
“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没成。”那妇人道,“也许是程大人被贬了官,皇上觉得他配不上符小姐了吧?听说符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呢!”
“哦?”玉旈云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乌昙还不及观察她的神色,她已经“倏”地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直朝基督堂的大门走去。
乌昙也赶忙追上。
“公子,不是要听白神父讲道的吗?”身后传来呼唤声。
玉旈云堪堪跨过了门槛。乌昙转身,想要挡住那姓符的女子。但未想到玉旈云自己停住了脚步,转脸看着对方,神色清冷如秋夜的月光。那女子愣了愣,似乎被那冷冰冰的眼神冻住,张着口,却说不出话。一瞬间,诡异的沉默,像是夜雾,将他们浸没。
但只有眨眼的功夫而已。玉旈云又笑了起来,拱手道:“本来倒很想听听白神父的教诲,不过,忽然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只好先告辞了。多谢招待。”
“哦……是……是么?”符小姐怔怔地望着玉旈云,“两位……是……远道而来的吗?”
“我们是在海上做生意的西瑶人。”乌昙道,“只是路经此地而已。”
“我……也曾随同先父出使过西瑶呢。”符小姐道,“未知两位来自西瑶哪一处州县?或许我也去过。”
乌昙可没想到对方有此一问——他这辈子也没去过西瑶,不知从何编起。倒是玉旈云不紧不慢道:“我俩本是临渊人。只不过离乡漂流已久,连乡音都不记得了。再说,家乡已没有亲人。所以,临渊也好,凉城也罢,蓬莱国、伽倻国,还不都是一样。到哪里,都是过客而已。”
“公子此言有理。”符小姐道,“其实人生一世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到世间来走一遭,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客居几十年,什么也带不走。”
“哈!小姐倒是看得透彻!”玉旈云笑道,“可惜客居之时,也结下无数恩怨情仇,若是不了断,死也不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