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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仇人已死,你要带着它逃去哪里呢?”
鹿俞阙低下头,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翻涌上来。
她亲眼看着那道白衣被杀死,肢体被斩断,痛苦地死去,心里确实是痛快的......但她很快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因此得到消解。
愤怒没有,悲痛没有,迷惑没有,那种无力感也没有。
刀子捅进去,即便拔出来,折断、踩上一万脚,留下来的血淋空洞也不会弥合。
剑笃别苑永远地空空荡荡,父亲母亲,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都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她当然离不开这本武经。就好像握着剑笃别苑的最后一口气。
“盖因只要你还带着它,剑笃别苑的那股精气神就还没有断。”裴液轻声道,“你总得将它公之于众才行,无数门派帮会都应令父所召而来,不向他们完成令父生前的承诺,怎么能证明你是剑笃别苑的好女儿呢?”
鹿俞阙怔怔瞧着他,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是......是这样......我不愿意跟着泸山走,就是因为,因为他们不肯即刻公布。”
“所以,咱们不止要去庭州,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要去庭州。”裴液道,“咱们就走大路,堂堂正正,到谒天城里又怎么样,我看看,谁敢来拦呢?”
“......”鹿俞阙望着他,只觉一股热气从空冷的心肺里涌上颅顶,她含着泪,重重“嗯!”了一声。
“走吧。”裴液笑笑,起身解开两匹马。
鹿俞阙抹了抹泪接过,两人牵着往城门而行。披着斗篷的人偶跟在身后。
“司铁松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他们的影响力很大。”裴液道,“为取这本武经,伸下手来一揽,江湖就动荡起来。”
“昆仑为什么出手呢?他们已经那样厉害了。”
“昆仑自己并不这样想。”裴液道,“他们久居西方,既难触及中原风云,又无天山之高位。如今西境大变,在他们看来正是洗牌之时。”
“不止他们,食武雪莲发芽以来,西境江湖上纷乱动荡,类似的人很多。”裴液道,“我叫他们鬣狗,游走流窜,伺机啃食,只不过昆仑确实是最大的一家。”
“......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倒死了很多人。”鹿俞阙垂眸。
“死的也不是他们的人。泸山死了一小半,花伤覆灭了。剩下伤亡的都是小帮小派、无辜行人。”
“是。”鹿俞阙沉默一下,
“弈剑南宗是恶狼。”裴液道,“他们一定知道一些事情,也有自己要达成的目标,要捕食的东西。为此戕害无辜也毫不在意。”
“弈剑南宗,是名满天下的剑派。”鹿俞阅怔怔望着天边,“弟子数千,高手如云......我从没想过和这样的圣地大派......”
“另有无数秃鹫、毒蛇,倒下的尸体越多,这些东西就越多。”裴液继续道,“这就是现在的西境江湖。鹿姑娘,在贵派遭逢惨事之前,别的地方就已经发生无数血案了。”
“多谢你救命之恩,裴少侠。”鹿俞阙忽然认真道。
“我应做的。”
“为什么这么说......裴少侠是为什么来西陇呢?”
“为了天山所称的西王母仙庭而来。但现在我想先把西境弄干净。”裴液站起身来,“走吧,鹿姑娘。”
“嗯。”
一路少言,用了一个下午,两人如愿抵达了这座落于荒凉的小小镇子。
镇上甚至没有客栈,两人也没寻人家投宿,买了些吃食,就在镇外的坡上生了堆篝火。
西边的星夜高旷难言,又清澈无比,火光跳跃在两个人的身上和脸上。
冷风吹得很大,但幸得两块大石的包拢,将其全挡在了外边。
剑放在膝上,猫抱在怀里,鹿俞阙似乎精神好些了,又忍不住总是看他,裴液就装不知道,翻看着手中的信文。
“你好厉害。”她忽然道。
即便裴少侠绷着脸,也不能免于这样诚挚又突然的夸奖,只好转头笑笑:“鹿姑娘。”
“你真的是裴液啊?”她小声道。
“嗯。”
“天啊......”她盯着男子,“你,你不在榜上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鹿俞阅并没意识到这是句傻话,即便距他收起剑来已经过去了快一天,她依然以一种特别的惊异瞧着这位身旁的年轻人。
“哦对。你已经不在凫榜上了。”她看着他,自我纠正道。
裴液做了九个月的凫榜第一。
其实在第七个月的时候他就晋入玄门了,但又过了两个月,凫榜才更新,所以又忝居一阵,多压了下面几位六十天。
颜非卿是不受此辱的,第二天他就登上了玄门玉阶,但天姥、鹿尾、鹤查查没这魄力,在下面共同拱卫着装大少侠的荣耀。
对于大唐江湖来说,这个消息是震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