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境本土卒音,绝非伪装。”
拓跋努尔凝视他们片刻,嘴角缓缓勾起。
“呵……”
那一声笑,低得几乎听不见。
“有意思。”
他走回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计算。
“萧宁……”
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味道。
“朕倒是听过。”
他微微抬头,神情似笑非笑。
“当年大尧乱选储君,立了个宗支王爷——说他荒唐无度,斗鸡走马,不通诗书,凡事只会取乐。”
“南朝那些老臣,曾暗地里称他‘纨绔王’。”
他顿了顿,笑意更深。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竟也敢亲征?”
“他该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吧?”
帐中诸将立在左右,不敢插言。
拓跋努尔的笑意渐渐转为森寒。
“呵,不怕死么?”
“好。”
他忽然一拍案几,火盆的炭火被震得猛地一跳。
“这倒省事了。”
“朕原还想着,咱们得打到洛陵,才能见到这位所谓的大尧第一纨绔呢。”
“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本王半月兵程。”
“还有什么事,是比咱们在北境活捉了他们大尧的皇帝,更能让他们沮丧的呢?”
他说着,目光投向那副山河图。
平阳——大尧北防的最后一道关隘,此刻正被一枚黑石重重压在中央。
拓跋努尔抬手,指尖轻轻一按,那黑石被他硬生生按碎。
“传令——”
他语声极冷,“三十万铁骑,今夜行军,全军东推二十里。明日巳时,平阳外垒前列阵。”
“末将得令!”
几名将领齐声应下。
“告诉各部,明日破阵,三日破城。”
“若天命在我——此役,取的不只是平阳。”
他缓缓起身,披风微张,双臂展开。
“朕要亲手活捉大尧的新皇萧宁。”
“捉他于雪地之前,悬首军门。”
帐中气息骤然一紧。
风声呼啸,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出一种近乎狂烈的光。
他缓缓闭上眼,似在细听外头的风。
“呵,大尧的天子……朕听说他长得极俊,文弱如女。”
“若真如此,待朕抓到他——便让他好好看看,何为铁与血的天子。”
周围众将低头齐呼:“喏——!”
“去吧。”
拓跋努尔挥手。
探子连连叩首,倒退而出。
帐门被掀开的一瞬,风雪扑面灌入,火光被吹得剧烈摇曳。
拓跋努尔仍立在原地,负手而立,眼底那抹冷意如钢,闪着寒光。
“萧宁……朕看你能撑几日。”
他低声喃喃,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
火盆里一块炭忽然崩裂,火星飞散,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一笑,转身缓缓踏入帐后的影处。
那笑极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他相信,这一战,必定是他的大疆入主中原之始。
帐中火光渐暗。
众将退去之后,只剩风声绕着帐幔呼啸,带起几缕灰烬在空气中打着旋。
拓跋努尔仍站在原地,背对火盆,双手负于身后。
他神色安然,像是在倾听风声,又像在回味方才那几名探子的禀报。
片刻后,帷幔轻轻一晃,一道低矮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
那人身形矮小,肤色黝黑,体格结实如铁,双臂粗壮,面上却并无北疆人常见的棱角分明。
他是拓拔焱——出身边地的异族降将,行事一向谨慎寡言,却以机警与谋虑著称。
此刻他眉头紧锁,缓缓走到拓跋努尔面前,沉声道:
“大汗,此事似乎有些古怪啊。”
拓跋努尔听到声音,连头都未回,语气却淡得如烟:
“哦?说说。”
他语气平淡,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笃定与漫不经心。
拓拔焱上前一步,抱拳,声音低沉:“对于这位大尧的新皇萧宁,咱们其实都听过。”
“他那‘纨绔’的名头,从南到北,几乎无人不知,确实是个荒唐的人物。”
他顿了顿,语气却陡然一转。
“但——咱们的大敌,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那赵烈、沈铁崖二人,皆是多年宿敌。无论是治军之法,还是守阵之严,他们素来谨慎,不容私语。”
“他们最懂军心之重,最知士卒之变。若他们当真拥护那位新皇,军中岂会流传出这等毁主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