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门前的白影,距离已不过百丈。
那人仍旧站在原地。
未动。
也未语。
风雪打在他衣上,
衣裾扬起一点弧度,
却始终不乱。
拓跋努尔忽然放慢了速度。
他心口的热血正烧,
可理智在风中抽丝。
他在想:
若真有伏兵,此刻应有动静;
若无伏兵——
那便更奇。
这世上,
能以一人对三十万,
能以沉默迎利刃,
此等气魄,他生平仅见。
可这念头,只一闪而过。
很快,他便被心底那团炽火吞没。
他挺直了背脊,纵马再上。
“走!”
五百骑齐动。
马蹄声震得雪原发颤。
那种声音——
不像进攻,
倒更像赴一场祭。
风声从耳边掠过,呼啸如雷。
拓拔焱的视线紧随主帅的身影。
他看见拓跋努尔的披风被风掀得高高扬起,
如烈火燃烧。
而在那风雪的尽头——
白衣的身影仍在。
那是雪的中心。
也是全军目光的焦点。
一步、两步、十步。
拓跋努尔离他越来越近。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冰。
三十万大军屏息。
五百骑的盔甲在雪光下闪动着冷光。
拓拔焱的喉头在滚动,心中一遍遍暗骂:
“大汗,你真疯了……”
可与此同时——
他又忍不住一丝震动。
若真有谁,能与那少年皇帝并肩——
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北疆之王。
风雪愈密。
天地间的白,已几乎将远近都吞没。
唯有那城门下的两道身影,黑与白,隔着茫茫雪幕,冷冷相对。
拓跋努尔策马而行,马蹄深陷雪中,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他并未让马疾驰,也未故意放慢——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既不挑衅,也不示弱。
他目光平静,却极冷。
这一刻,他不是单纯地看着那人,而是在读那人。
他要看清——这少年到底是在赌命,还是在演戏。
是孤注一掷,还是胸有成竹。
风雪扑面,吹得他的披风猎猎翻卷,覆甲上结着的薄冰随动作微微碎裂。
他的气息平稳,胸腔间的热气被冷风切成丝,融进雪雾中。
身后五百铁骑沉默无声,只听得铠甲与缰索的轻响,像随时可爆裂的寒线。
拓跋努尔却仿佛听不见。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那立于城门前的少年身上。
那人一动不动。
风掠过他的发,他也不曾偏头。
他的脸——静,冷,甚至可以说平淡。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像是一面冰封的湖,表面平滑无波。
拓跋努尔的眉头轻轻皱起。
他在心底冷冷地想:
真有这样的镇定?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英雄”。
也见过太多濒死之前仍要强作镇定的傲骨之人。
他们的眼里,有一种死前的光,那种光,是竭力压下的惧与狠。
而眼前的少年,却连那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更靠近了几步。
雪被马蹄踏碎,冰晶崩裂,在地面滚动。
拓跋努尔一边走,一边将目光从萧宁的脸上掠过——
那双眼仍然冷漠如霜,似乎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但就是这份平静,让他心生疑窦。
他心底的战意、直觉、经验,全都在低语:
“这份静,不对。”
他盯着萧宁的脸,一寸一寸地剖析。
眉线平稳,唇角微抿,呼吸缓慢。
若只是这些,倒真像个镇定的帝王。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注意到了——那人的手。
那双手本该自然下垂,然而此刻,却被微微掩在袍袖之下。
雪风掀起衣角时,拓跋努尔敏锐地捕捉到:
那手指,竟在衣角下,轻轻蜷紧。
他眼神一冷,心中闪过一抹明悟。
——呵。
他没有笑出声,只是低低地在心中嗤了一声。
原来如此。
这份镇定,是撑出来的。
他并非无惧,只是藏得极深。
“是啊,毕竟他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