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点着头,那是肯定的。
“丰臣秀吉想通过侵朝鲜及我大明国土稳定威望、封赏诸勋。如今大明兵锋既至,德川家又多了一种选择:只用在他们熟悉的地盘抵御住大明,他还愁什么地方不服?大明提前发兵,无非是多耗些钱粮。但现在既展露过兵仗之威夺了对马,又并未真正与之决战,将来无非两种局面。”
“一种是他们先乱了起来,有人投诚,有人不满幕府调派。另一种就是幕府蛮横压制,陈兵前线,胜则从此鼎定,败则元气大伤。”
“正是这样。大明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反倒是他们齐心协力,不计较一时得失,欲凭地利步步为营诱我官兵深入。”朱常洛笑呵呵地看着他,“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得用田老太师吗?”
“他压得住将士贪功渴战之心!”
朱常洛看着他,一直没有再开口。
朱由检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低头:“父皇,儿臣……可是说错了?”
“没说错,一直说的都对。”朱常洛叹了一口气,“他们教得不错。”
朱由检心里一震,站了起来准备认错。
朱常洛摆了摆手:“你是太子,老师们将来也是你的臣下,他们的智慧便是你的智慧。但既然这件朝野都议论的事情你已经想通透了,就不必在朕面前还装作有不懂之处。另外,你更需要的是有自己的认识,自己的判断。”
“……儿臣明白了。”
“爹不会担心你优秀,爹只怕没把真正的道理教会你。接下来问你下一个案例,你通盘思索。若有不知道的情况,爹会告诉你一些实情。这大明银号的设置,你谈谈你的看法。”
大明天子已经在为培养他的继承人而投入更大的精力,而交趾的郑松正为如何处置他的继承人而烦恼。
那一日的险象,他如今回想起来仍旧会后怕不已。
若非自己乘坐的巨象忽然恰巧扬起了长鼻,那一支劲弩所射的弩箭必定直扑自己面门。
此刻他的面前,既有被捆缚跪地的逆子郑椿,又有被亲卫包围着的黎维新。
黎维新手里拿着那束白绫身躯发抖,而郑松的身后,他的女儿、黎维新的“皇后”郑氏玉桢还在大哭祈求:“父亲,您饶了他这一次吧……”
“带下去!再不分是非,你就陪他一起去!”郑松愤怒地叫嚣着,“让你们兄妹来看看,就是让你们知道:即便你们负我,我仍不忍杀你们。可是他……”
郑松盯着黎维新:“我扶持你,把女儿嫁给你,给你荣华富贵!阮氏逆臣还在,大战当前,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荣华富贵。”黎维新低头看着那束白绫喃喃自语,然后就笑了起来,笑的越来越大声,“好一个荣华富贵!黎氏的荣华富贵,只能靠平安王施舍才有……”
郑松怒不可遏,大步走上前去揪住了他的衣领:“黎氏黎氏,狗屁黎氏!外面这么说,你还真信了?狼心狗肺的东西!黎维宁就是阮淦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他没有儿子,我父亲立了你爷爷,说是黎朝开国皇帝亲哥的五世孙,你当真以为谱系如此分明吗?你爷爷当年就想害我,没想到你现在也这样!”
黎维新自知必死,面对他近在咫尺的愤怒脸庞,嘴角露出一丝哂笑:“你既然有大恩于我家,为何我祖父、我、你的亲子,都要害你?”
郑松手上用力一推,如同受伤的猛兽一般转身盯着儿子。
黎维新自是被他推倒在地,他儿子郑椿如今也只是一脸平静、任杀任剐的模样。
“为什么?”郑松喝问道。
郑椿抬头看着他:“当年是伯父当政,父亲不也是趁他率军出征大败而归之时取而代之吗?要不是父亲逼得他奔逃到莫朝余孽那里,如今莫朝余孽哪里还能幸存?”
“可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郑松痛恨地踹了他一脚,“说!你大哥有没有参与此事?”
郑椿只是笑了笑:“父亲,你猜?”
“……绞死他,绞死他!”
郑松下了命令,身后几个亲卫逼向黎维新。
而郑松只是不断喘着气,噬人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儿子,又有些失去焦点。
郑椿只是次子,待自己百年后,掌权的该是大儿子,为什么他要和黎维新这小子一同合谋刺杀自己?
轮不到他啊。
幕后到底是大儿子,还是自己那弟弟……
风雨飘摇之际,难道他又能因为自己的猜疑就让整个郑家分崩离析?
郑松不知道这场刺杀只是提早了一些,而将来等他病重,郑氏的内讧也确实如约而来。不仅两个儿子,他的弟弟郑杜一样参与其中。郑松先是被弟弟挟持,自己留了一命的郑椿也被他弟弟杀死,他长子则出奔清化与叔父对抗。
病重的郑松最后是被弟弟遗弃于野外路旁而死。
身后,黎维新挣扎的声音不断传来,最后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