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由检心里有了底气,“卢先生,你就对他们说:今年定是要废本县官绅优免的,投献诡寄都要清查、往后也不是长久之计。本县已把腾县赋税科则奏请省府裁定,今年赋税,卢先生和县执政府辛苦些,先算到每一家合该多少。”
卢象升明白了过来:“跟佃户、雇工、义男都说清楚?”
“不错,都说清楚。”朱由检冷笑道,“跟他们算算账。过去他们的东家本该交多少,实则只交了多少,又收了他们多少。让他们知道,没了东家,往后他们每家只用交多少。并且,今年赋税,县里先垫着,他们可以先欠着。今年把案子办完了,秋收之后就清丈田土、重新造册。他们的东家大多待罪,届时隐田定下田主、赃田发卖、官田定租,只要他们今年好好耕种,交上欠粮之后还能继续先欠着明年赋税。只要县里周转得多来,他们勤勤恳恳,数年之间就踏踏实实有了自家田土,赋税也清楚。”
那卢县令感觉压力好大:“县尊,若是来年不能交清欠额……”
“良善之家里也有身怀功名之子弟,这回也受影响。”朱由检却已经想好了,“银号如今只在省府有分号、支号,州县还是要柜店的。这柜店,此后就能由地方良善富户参股。本县官田总要一个打理法子,可由他们合资成立一个农耕商号,再雇劳力多的人家耕种。这柜店,可以放贷,小民买田,制钱、私钱,甚至宝钞……”
在朱由检的目光之中,那卢县令身躯微颤:“……宝钞?”
朱由检肯定地点了点头:“宝钞!不必过虑,只要官府公心为上,再加宣告得宜,小民分得清楚利弊。过去是因徭役之重、盘剥之多,这才有了投献比自耕好。如今乡绅富户不仅不能庇荫他们,还要帮他们摊赋税,徭役工程采买还能赚工钱,他们有什么不乐意?”
“下官明白了!”
卢县令只震撼在“宝钞可以买田”这种消息里。
那卢先生都已经提醒过了,这当然说明此举并非太子殿下用特权,而是随后将在举国推行的政策。
朝廷对新钱法的决心居然到了要补上宝钞这个大窟窿的地步。
而想要补上这个大窟窿,自然非得用这么多年来偷逃在外的田土赋税来弥补。
官绅优免除定了!
再想多有进项,要么出仕为官活得优渥些,要么就老老实实完税之余精耕细作,或者从工从商。
不是一纸功名出身就能让地方官吏“不便打扰”从而偷逃田赋丁银、大肆兼并田土收纳佃户来缓慢积累的时代了。他们那个年代的支出,对地方官吏的进献和收买,如今则是毒药——礼部变成了礼法部,都察院一插至底,地方上则是数个官各有职差互相盯着。
尽管过去这十年多以来还仍然界限并不分明,地方存留既多、乡绅富户进献也仍在。
但那是因为仍有官绅优免,乡绅富户仍有动机。
可如果官绅优免都除去了,他们还有那么多余钱来玩过去那一套吗?地方官吏没了这额外进项,何必还照拂他们?只会把该收的都收够,只会盼地方上明面的赋税就足够多——这样才有足够多的存留。
为了搞成这件事,上面甚至要收回全部宝钞。去年开始那么一闹,哪个官绅大户手上还有宝钞?
卢县令见太子深深地看着他,这腾县“县务会议”上的其他官员无不战战兢兢。
“所以不用担心欠额。”朱由检看着他们,“设立大明钱号不只是为新钱法。民间高利贷,隐田隐丁,赈灾银,公务开支,俸禄……旧弊之多,总要有个天翻地覆之变革才能焕然一新。你们都是刺储案之后仍留原职或擢升上来的,该知晓轻重。其余不说,完全禁旧现银、旧值钱和私钱之前,若天下有官绅逆大流而囤宝钞,源头就在你们之间。”
腾县这些“要员”一脸委屈:“殿……县尊大人,知情者岂止我等?”
朱由检笑着说道:“莫非你们以为知情者没人盯着?此乃陛下予小民之恩泽,谁以此事谋私利,便是陛下之敌,天下万万小民之敌!”
“下官不敢……不敢……”
朱由检点了点头:“卢先生,这样劝可好?”
卢象升笑答:“善。在下会把这笔账跟每一户算清楚。”
朱由检站起来朝他作揖:“我代陛下南巡,那就有劳先生不辞劳苦,代我走遍腾县每一户人家了。”
卢象升回礼:“县尊放心,我年轻力壮,不算劳苦。”
腾县这里步子迈得大,真准备先尽除一县官绅优免了。
而此刻山东戒严,中枢巡考组和三相都在,刺储案的处理已经根本不用来回跑。
所以速度当然快。
济南、曲阜、临清、兖州府城……好几个地方都有刑场。
刺储岂同寻常?更何况太子是代天子南巡,又等同于刺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