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造势反叫习惯了杀伐抢掠、造反政变的百姓反而有些蒙,但人人能预料到即将到来的寒冬,急着将牲畜在霜冻前卖出去换取暖物品和食物。
纵使王庭严禁购买,还是有些百姓耐不住诱惑,出城换木炭和御寒冬被。
守城将士见一个杀一个,恰被耶律赫真捉住把柄,以此为由再次屯兵驻扎城外,叫嚣着承诺,绝不惊扰城中百姓,只为讨伐非正统国君和掌权公主。
又在人为纵火时,捉住潜入军营放火的士兵,彻底站到道德高处。
城内百姓人心开始不稳。
恰在此时,祁朝昭安帝圣旨传来,以终结六年前朔北之战,接受归顺为由,下诏册封了耶律赫真,并允诺出兵助其讨伐世宗,入主王庭。
形势斗转,当草原开始落雪时,耶律赫真的兵马准备再次攻城。
而祁朝镇北军也已在路上。
——
兴叶城。
飘飞小雪打着旋儿落入森森王庭,空旷高耸大殿里呵气成霜。
侍卫侍女皆着兽皮,端着一盆盆炭火从檐下经过。
一间小小偏殿内却温暖异常,半人高的铜鼎中烘着火炭,窗户甚至敞着,对着的一株花揪树上缀满挂雪红果。
一只苍白细手从厚厚狐裘中探出,拈颗黑子落入棋盘。
再收回,抚着袖中暖手香炉。
对弈的另一人只有一只右臂,不假思索落下白子。
“天师,不再考虑考虑?”懒散声音响起。
“没意思。”关天师“嗤”了一声,隔着皮袄捂了捂阴雪天尚有些疼痛的左臂缺口。
养伤养了一年多,元气仍未恢复。
“这塞北极寒之地,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关天师吸了吸因风寒而塞住的鼻子,“贫道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欠你什么。”
“好。”对面人又落一子,“随意。”
关天师却被棋面为难住了,托腮思忖。
“天师尚被祁全国通缉,此时能往哪里去?眼见外头那胡子要攻城,怕是才出兴叶城就会被捉走献给祁主邀宠,你法力都快没了,到时可就不只是再断一臂。”
披发少年才从狐裘中冒出头来,一根赤色抹额将青丝向后松松箍住,衬得锐利脸颊有些妖艳。
关天师见这少年两年来愈加高挑洁净,连发丝都顺得像匹缎子,不由感叹,小白脸果然都被女人养得很好。
一股怨气顿时升腾而出:“你有美人在侧,不情愿离开,可贫道无牵无挂,此处冰天雪地,又无财可发。”
索性将棋子丢回罐子,弃局认输,托出实话:“不走——难不成陪你们在这儿等死?”
“连金印都被偷,明明王庭内入了奸细,耶律赫真有这本事?又靠什么在这么短时间策反那么多部落?”
他叹道:“胡易,前年贫道就劝过你,你这是接了个烫手糊饼子。”
“玩什么不好,偏偏玩权力。这下玩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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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二人在市井结识,关天师忙着招摇撞骗搞些小钱,胡易带着娄芸芸乔装打扮正西行途中。
看到他能操纵指火,少年慷慨解囊黄金千两,邀他共谋大业。
“能有什么大业?”关天师掐指算了算,祁朝尚未到亡国之日。
道士从来出头于乱世,落魄于天下太平时。
“自然是搅弄一国,不,两国风云。”胡易戏谑一笑,“叫那些制定规则的人,头顶天雷,如坐针毡。岂不好玩,岂不快哉!”
见到比他还疯的人,关天师有些退缩。
可胡易慨然道:“财都归你。”
关天师便迅速闭了嘴,千两黄金已是他一辈子挣不来的钱,这人却许了他一国的财富。
他便随胡易一路哄着那女子到了西辽,借公主身份夺了权柄,又回到中原,从几个前朝世家搞来些钱,利用瘟疫搅乱一隅地方。
他没看错,这少年的确是个聪明又狠绝之人,只凭一己之力,就能撼动一个王朝。
若非,若非那一场天降大雨,当下局面如何,的确难说。
而筹谋这一切的少年——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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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胡易歪头瞧了瞧他,眸子泛起灰色,竟有些妖邪,道——
“谁说玩砸了?”
关天师发了懵:“胡易……人家可都要进城了。据说,耶律赫真当了妥妥奴才,被册封为什么什么‘大王’,已向祁朝西北边防求兵力支援。”
他缓了缓,语气真诚起来:“贫道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那女人也别要了,咱俩不如赶紧带着钱,早些跑路。叫他们西辽人自己打自己,不就好了。”
胡易却伸手探向关天师手边棋罐,捏了个白子把玩。
思忖良久啐道:“耶律赫真那头猪,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又是献印称臣,又是收买人心,用汉人那套,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