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么?”她问。
照往常说,他就不该出来,出来一会儿也该隐去了。
可刘子恨却说:“不走。”
“为什么?”杨烟又问,逼近了他,“你不是已经完成使命,退隐江湖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来这儿?”
她其实老早就想问了,拖到现在才开口。
刘子恨低下头去,不再看她,道:“我本该把你从宫中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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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六那天,他从邱大仙处得知杨烟在宫里,想也没想就违背了誓言,翻入皇城。
在紫金宫一间隐秘偏殿寻到被囚禁的女子。
他要将她救出带走,杨烟却不愿意:“我还有一事没做完,阿艮,你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掺和他人的纷争。
杨烟却向他跪下来,行了一礼。
结果就是,她完成了她的幻戏,被涯夫子带走,而他接受了她的请求,去大殿助韩泠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但刘子恨心里不是滋味,因为杨烟郑重行礼时说:“阿艮,我知你觉得过去亏欠于我,这个忙帮完,咱们就一笔勾销,互不相欠了。”
平生头一回他觉得憋屈。
明明是他引发的西辽起兵,才害她失了父母,失了家,从此在世间孤身踽踽。
她凭什么说,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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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那日带走了你,是不是就不用一笔勾销了?”
刘子恨转过头来,认真问。
“就为了问这个?”杨烟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索性拿过蒲团坐到檐下。
思索半天决定摊开,道:“阿艮,其实我从没怨过你啊。小的时候,我喜欢过你,你说会来找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所以我一直在等。”
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对他的感情,支撑过无数艰难日子。
“你把我保护的太好,只要想到你,都是开心快乐的回忆。”杨烟抬头仰望尚站立着,却已微微摇晃的男子。
“你看,我从没沉溺在那些不好的事情上。我以前没怨过你,以后也不会,你何必总不放过自己?”
刘子恨身体一松,坐了下来,呆愣半晌。
这么多年,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竟是他自己不想放。
他灭了赤影阁,还了师父的恩义,还了国家的恩义,唯独不想还欠她的因果。
只要一直欠着她,他就能一直想着她。
一直想着她,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还是不能放过他自己,却不能张开口去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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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刘子恨在那里别别扭扭,杨烟才问:“你恨你自己是吗?觉得顶着暗卫的名头骗了我?”
“是。”男子低低说。
这些心绪积压在他心里十多年,她只一句话就轻易地揭开难以启齿的陈旧伤疤。
“你怕我把爹娘的死怪罪到你身上?把定州城破怪到你身上?把这些年的流离失所也怪到你身上?”
“是。”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赎罪?还有把以前欠我的承诺,都还给我?”杨烟又问。
一层一层地,她想要剥开他的心。
刘子恨抿了抿唇,眸中有了一瞬失落,却还是点头:“是。”
杨烟却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她知道了在她流离的这些年,他一直在承受愧疚煎熬。
“我……”刘子恨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我没有怪罪你。我爹爹有很多的不得已,却已用尽全力保护我和我娘。你肯定也有很多不得已。”
“我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比如那些美好的像做梦一样的日子,你在树上睡觉时我在树下玩儿,我读书时你就在暗处跟着;比如你买给我刚出炉的肉酥饼,到现在那味道还留在我的脑袋里;比如你送我的白玉吊坠,谁敢说那不是一颗剔透的真心呢?”
杨烟倒豆子般说了一堆话,没有注意到刘子恨缓缓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神溢满动容。
“上穷碧落下黄泉”,杨烟继续努努嘴,“你看,你已经找到我了啊,阿艮。这些年虽然有上顿没下顿,但我过得很好,无论流落到哪里,我总会过得很好。你还不信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握住他的手,叫他放宽心。
刘子恨却猛地将手抽走,窘迫紧了紧手上布带。
她之前叫他绑上手,他真的就绑上了。
杨烟伸出两根手指,再一一放下:“既无罪需赎,承诺也已兑现,你还在闹什么别扭?”
刘子恨不说话了,她心胸宽阔,自在洒脱,明明剖析得很对,但并没叫他更舒坦,反而心里越来越堵。
杨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阿艮哥哥,逝者不可追,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可以迎接崭新的人生。”
然后又眨眨眼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