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卵胎化??此名初听粗陋,近乎妖邪旁门,实则暗合天地生成之理。万物之初,非由雷火劈开混沌,亦非神人一念造化,而是自湿土之中,悄然孕育,渐成胚胎。水火未分,阴阳未判,形未成而气已动,此谓“胎息”。若能于己身之内模拟此态,则可跳出既定轮回框架,重铸命格根脉。
然此法之难,在于逆天而行。
现世修者,皆依五路之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合道归真。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终求飞升。而湿卵胎化,却是将自身当作一枚尚未破壳之卵,主动断绝外缘,封闭六识,令魂魄沉入最原始的混沌状态,再从中催生新的生命形态。
这已不是修炼,而是**再造**。
正如鬼王所言,若无噬忆黑母与衔尾青子的许可或妥协,根本无法触及“转世”这一环节的核心。前者掌遗忘,后者主循环。缺其一,则胎不成;二者皆拒,则道不立。
季明脚步不停,心中却已开始筹谋。
断忆渊位于九幽底层,寻常修士莫说抵达,单是穿越七重冥瘴便足以神魂俱灭。而“双生同陨”更是近乎传说的机缘,即便世间真有“镜命人”,也未必能寻得一对尚在人世且命运交织者,更遑论引导其在同一刻赴死。
但他并不急于一时。
修行之路,本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与准备。他曾因黄粱梦枕之术窥见百世轮回,也曾借第七元神之法剥离自我意识,甚至以元身之术分化三魂七魄,在生死边缘游走多年。这些经历,看似零散,如今想来,竟隐隐指向同一方向??**对“我”之本质的不断解构与重建**。
而这,正是湿卵胎化的前奏。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拂过腰间青桑扇。扇骨微凉,触感熟悉,却在此刻泛起一丝异样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这件随身法宝,悄然呼唤着他。
“青桑……你也感应到了?”他低声呢喃。
青桑扇,乃是他早年所得的一件奇物,据传出自上古青桑国遗宝,能引风木之精,助人入定。但随着他修为日深,却发现此扇另有玄机??每当他接近某种与“生命起源”相关的秘境时,扇面便会浮现极淡的绿纹,宛如嫩芽初绽。
此刻,那绿意正在缓缓苏醒。
季明闭目凝神,将一丝神念注入扇中。刹那间,识海翻涌,一幅模糊画面浮现眼前:一片广袤无垠的湿地,泥沼泛着幽光,水汽蒸腾如雾,其间隐约可见无数卵状物沉浮其中,表面布满细密脉络,似有生命搏动。
而在湿地中央,有一株巨大的古树倒伏于泥中,枝干扭曲如蛇,根系深入地下,竟与那些卵状物相连,仿佛以自身残躯供养着整片湿地产出的生命。
“这是……”季明心头剧震。
他从未见过此地,却莫名觉得熟悉,仿佛曾在某次梦境深处瞥见过一角。
就在他欲进一步探查之际,画面骤然崩裂,青桑扇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随即恢复平静。
季明睁开眼,额角渗出冷汗。
他知道,那是某种预警??有人或有物,正在阻止他窥视那片湿地的真相。
“看来,不止我在找它。”他低声自语。
那片湿地,极可能便是“湿卵胎化”之名的真正来源,甚至是整个命道体系的雏形所在。若能亲临其地,或许无需借助始祖神形之力,便可自行参悟胎化奥义。
可谁在守护那里?
赵坛?灵虚子?还是……别的存在?
他不敢妄下结论,但直觉告诉他,时间正在加速流逝。鬼王不会无缘无故透露情报,赵坛不会毫无动作,灵虚子更不会坐视一个可能颠覆现有秩序的变数成长。
他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迈出下一步。
翌日清晨,季明抵达一座边陲小镇??**归忘集**。
此地隶属幽州边界,地处三不管地带,既不受阳间官府管辖,也不归阴司直接统摄,乃是游魂野鬼、散修浪客、邪道旁流汇聚之所。镇中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香火稀少,却常年有神秘人物出入,传闻此处藏着一条通往“断忆渊”的隐秘通道。
季明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涂了些许尘灰,扮作落魄游方道士,手持一根桃木杖,肩背布囊,缓步走入镇中。
街上行人寥寥,多是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之辈,显然已有部分魂魄离体,处于生死夹缝之间。酒肆茶楼皆闭门谢客,唯有一家名为“忘川居”的客栈仍亮着昏黄灯火。
他推门而入,柜台后坐着个老妪,独眼蒙纱,另一只眼浑浊如死水,手中拨弄着一串漆黑骨珠,每敲一下,空气中便泛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