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他在消散前最后一刻说道，“当你睁开眼时，不要再找我。因为那时的你，已不再是原来的你。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无名??那就说明，这条路，还没走完。”
言毕，身形碎作点点微光，尽数涌入季明眉心。
刹那间，剧痛炸裂！
识海翻江倒海，记忆如潮水倒灌??百世轮回、千次死亡、万种悲欢，尽数奔腾而出，又被一股新生之力强行压制。他感觉自己像一枚即将破裂的卵，内部结构正在重组，旧有的“我”被层层剥离，新的“我”尚未成型。
而在那一片混沌之中，一道门户悄然开启。
门后无天无地，唯有一条巨大的青蛇盘绕成环，首尾相衔，双目紧闭，周身流转着无穷时间之痕。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引发一次微小的轮回重启。
**衔尾青子**。
它并未睁眼，却已开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又似仅存于季明心中：
> “汝以双生同陨之法，叩击环隙。然此门仅开一瞬，若不能答我三问，便当永堕命隙，不得超生。”
>
> “第一问：何谓圆满？”
>
> “第二问：何谓循环？”
>
> “第三问：何谓我？”
季明跪伏于虚空中，神魂几近溃散，但仍强撑意识，一字一句回应：
“圆满……非是无缺，而是接纳断裂。正如您以尾入口，明知终将咬碎自身，仍执意前行??此即圆满。”
青蛇鳞片微动。
“循环……非是重复，而是每一次重生皆含变数。若一切注定，则环不成环，徒为锁链。唯有在毁灭中孕育新生，方称循环。”
蛇身缓缓舒展一圈。
“至于‘我’……”季明苦笑，“我已不知。但我知，若无‘无名’，便无今日之我；若无今日之我，亦不会有未来之我。故‘我’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亦不在将来??‘我’在选择之中。”
最后一语落定，整座环隙剧烈震荡。
衔尾青子终于睁开双眼，其瞳中映出万千世界生灭景象。它低语道：
> “久矣，无人敢以凡躯直面命环本质。尔虽未达超脱之境，然心志已近‘道胎’雏形。今赐汝一缕环息，可助汝短时操控轮回节点，然不可滥用。若妄改大势，必遭反噬。”
>
> 言罢，吐出一缕青光，没入季明胸膛。
随即，门户关闭，环隙崩解。
季明重重摔落在地，浑身湿透，仿佛刚从泥沼中爬出。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真实存在的湿地??正是此前识海中所见之地。泥沼泛光，卵群浮沉，中央倒伏的古树微微颤动，似在欢迎归来之子。
他低头看向双手，皮肤下隐约有青纹流动，那是环息融入血脉的痕迹。而识海之中，原本混乱的记忆如今井然有序，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重新编排。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命道的边缘。
但还远远不够。
要真正实现湿卵胎化，还需面对另一位始祖神形??**噬忆黑母**。
她镇守断忆渊，吞噬记忆，使亡魂得以清空前尘，进入新轮回。若想绕过她，或降服她，就必须理解“遗忘”的真义。
而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真正的遗忘，不是抹去记忆，而是不再执着于记忆所定义的‘我’**。
就像他放下了“季明”这个身份的全部执念，才迎来了真正的蜕变。
他站起身，望向湿地深处。那里，一条通往九幽底层的幽径正缓缓显现，两旁立着无数石碑，碑上无字，唯有一面面铜镜映照行人面容??然而每一个倒影，都不是来者本身，而是他们内心最恐惧成为的模样。
这是通往断忆渊的最后一程。
他迈步前行，不再回头。
而在归忘集的废墟之中，客栈早已消失不见，唯余一块残碑孤零零矗立，上面刻着一行新出现的文字：
> **“湿者生胎，卵者藏命；胎破则我亡，卵化则道成。”**
风过处，碑文渐渐风化，终归尘土。
数日后，边陲小镇归忘集从地图上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而江湖传言，有一修士独闯九幽裂谷，深入断忆渊底，面对噬忆黑母而不惧，仅以一曲《忘我谣》便令其垂目三日。
更有甚者言，那人手持青桑扇，身披环息之光，曾在七路小道交界处现身，召集散修野修，宣布建立“胎化盟”，誓要打破现有轮回桎梏，让众生皆有选择来世之权。
赵坛闻讯震怒，下令通缉；灵虚子闭关不出，却连夜焚香祭天；唯有参幽殿中，一目鬼王睁开神眼，望着北方天际隐隐浮现的绿芒，低声笑道：
“原来如此……他不是要篡改轮回，他是想让轮回……学会生长。”
雨落如织，洗尽尘世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