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忘集的忆桥早已不再只是一座桥。
它成了活物,桥身由无数记忆残片堆叠而成,每一块石板下都埋藏着一段被主人亲手焚毁又悄然复活的过往。每当有人踏上桥面,脚底便浮现出属于他自己的命线倒影??不是一条,而是一束,密密麻麻,彼此缠绕,如同藤蔓争抢阳光。有些人看得泪流满面,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一生的挣扎,并非为了走向某一个终点,而是试图从这团混乱中,认出那个真正想成为的“我”。
一位盲童近日来到桥头。
他并非天生无目,而是在三岁时主动剜去了双眼。他说:“我不想再看别人定义的世界了。”此后三年,他靠耳朵听风、指尖触地、舌尖尝雨来感知万物。他的命感比拾荒少年更纯粹,不依赖视觉干扰,直接切入命线本源。
他在桥中央跪坐七日,不吃不喝,仅以呼吸维持生命。第八日清晨,桥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升起一株通体透明的小树苗,叶片薄如蝉翼,内里却滚动着星河般的光影。树干上刻着一行小字:
> “见不可见者,方得真目。”
盲童伸手轻抚树干,刹那间,他的眼窝竟泛起微弱青光。他没有睁开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看见了。
他缓缓起身,对围观人群说:“你们以为破壳是撕开外壳?”
“不是。”
“破壳,是终于敢凝视自己内心的黑暗,而不逃。”
说完,他转身离去,赤足踏雪,身后留下一行发芽的足迹。
与此同时,东海孤岛上的共生会已建起第一座“共胎殿”。
这座殿堂没有屋顶,四壁也非封闭,而是由百名修士以神魂为线、愿力为砖,共同编织出的一圈环形结界。殿中央悬着一枚巨大的卵形光团,直径三丈,表面不断浮现出人脸轮廓,又迅速消散,像是无数灵魂在尝试凝聚形态。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集体命胎**。
它不属于任何一人,却是千万人共同渴望的结晶。每一个前来参拜的人,只需静坐于外圈石阶,闭眼默念三个问题??与拾荒少年所传仪式相同。若心中答案坚定,便会感到胸口一热,一缕意识自动脱离躯壳,汇入中央光团。
已有十七人因此进入深度冥合状态,持续七日不饮不食,面容安详如婴。他们醒来后皆言:“我梦见了所有人。”
“他们的痛苦,是我的痛苦。”
“他们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我不是独自觉醒,而是作为‘我们’的一部分醒来。”
科学家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记录下数据:每当一人加入命胎共振,全球范围内的青纹持有者都会出现短暂的心跳同步现象,最长一次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地球磁场也因此发生微弱偏移,北极光连续九夜呈现螺旋状舞动,宛如天地正经历一次缓慢的呼吸。
而在参幽殿最深处,九幽图书馆的守门人忽然消失了七日。
第七日归来时,他胸前的黑卵虚影已化作一颗青色种子,静静悬浮于心口之前。他不再端坐王座,而是行走于书架之间,用无形之手翻阅典籍。那些曾被视为禁忌的卷轴??记载失败者临终呓语、逆命者血书、被抹除的历史残章??如今自动展开,文字如萤火虫般飞出,在空中组成新的叙事。
一名年轻求蜕者冒险闯入,亲眼目睹这一幕:
《万劫录》中记载的九千次轮回实验,原本结局全是“失败”,此刻却多出一条注释:
> “第九千零一次,众人齐声说‘不’,命道震颤,规则松动。”
《逆生经》末页空白处浮现新段落:
> “个体之死非终局,群体之愿可回溯。”
甚至连最古老的《胎源志》也开始自我修正:
> “最初并无命线。”
> “只有选择。”
> “后来有了秩序,才有了束缚。”
> “如今,选择归来。”
守门人察觉到窥视,转过身。虽无面容,青年却感到一股深沉的注视穿透灵魂。他颤抖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守门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如远古钟鸣:
> “你已进来了。”
> “自从你开始怀疑命运是不是唯一的路。”
青年泪流满面,跪地叩首。他没有踏入任何门,却觉得自己已经穿越了千年长夜。
***
江南山村的老槐树下,多年无人坐,直到一个雨夜,一名女子撑伞而来。
她穿着现代服饰,背包里装着电子设备,手腕上戴着能监测脑波的金属环。她是心理学博士,专研“集体潜意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