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东接潼关天险,北望鞑靼草原诸部,方圆百里内驻扎着弘农卫统辖的四个千户所,旌旗猎猎,甲士如林。
虽近来边关不靖,时闻草原游骑南下侵扰劫掠,然不过癣疥之疾。
朝堂治安尚稳,未听说有什么兵变,九边军报亦未见大股敌寇入犯之警,哪能跑出来大伙来路不明的贼军?
咚——咚——咚——
张家大宅九记警钟撕破夜空,声震屋瓦。
火把与灯台一根根亮起,摇曳的火光中,能看到一个个穿着甲衣配刀带枪的身影,快速汇集到面北的院墙上,或者说城墙上。
张家家主在忠心下人的搀扶下,满心疑虑的登上城墙边角的一座了望台。
“老爷你看,就是那边!”
张家家主眯着双眼看向下人手指的方向。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一里外的沟壑间,确实能看到人影重重的行军队伍,粗略一扫可不止千人,队伍后面还吊着百多号人影,应该是类似辅兵一样的后备力量。
“张管事叫了两个家生子,骑马前去勘察交涉,但都没有再回来。”
忠心的家仆继续说道。
“来者不善啊!”
张老爷双手撑着护栏脸色发冷。
夜间行军,没有先遣骑兵通报,就这样直直冲着张家的而来,可不就是贼兵屯卒嘛。
不过,就算加上这些辅兵,不足两千人的兵力可进不了我张家的院门。
张家老爷环顾四周高墙心中大安。
张家大宅坐落于黄土塬上,与繁华市镇相距不远却自成天地,但不同于高家的四合院,张家的大宅是具备防御性质的大型坞堡。
历经三代人的修建,坞堡占地面积近200亩,三面临沟,一面靠山,外有层高6米的堡墙守护,上设有了望孔和炮楼,内有街道7条,房屋数百座,除了住宅,粮仓,马厩,水井等功能设施外,还有制陶打铁纺织等手工产业……
这就是一座袖珍化的小型城池,内城是张家族人生活的家宅,外城则生活有张家蓄养的几百个家仆护卫,以及少数招募的地方游侠和退役明军的士兵。
城中粮草足以支撑住三年围困,刀枪箭矢皆可自产,仅靠内部资源便可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而且地下更有千百条隧道相互连通,就算弃城逃跑,也可保全自家性命。
所以,张家并不惧怕被贼兵围城,甚至凭地利之便,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击溃来犯之敌。
一伙连骑兵都没有的贼军,这等乌合之众能有什么战力?怕是城头火炮一响,就要吓得魂飞魄散。
张家老爷对着下人一阵吩咐,等人离开后,不一会儿,便见城墙两侧的炮楼上各架起了四尊虎蹲炮。
这样的武装配置,已不是寻常地主可以比拟的,多为流传了十数代的世家豪门才能有家底置办出如此阵仗。
炮楼中有人发号口令。
“下火药!”
“装实弹!”
十余名操炮家奴动作娴熟,先将油纸包裹的火药填入炮膛,继而装入百枚大小均匀的石块,最后压上一公斤重的铅弹。
铁质炮架在嘎吱声中缓缓抬升,八道黑洞洞的炮口齐齐指向一里开外渐行渐近的军队。
装好火药引信,炮尾抵住地面又以大铁钉固定,这样,八门虎蹲炮就到了可以随时激发的状态。
当远处行进的队伍有一半进入一里的射击范围。
“听令!”
“放!”
砰!砰!砰……
固定在铁架上的大铁管炸出几道火光和白烟,连续多声撕裂夜幕的轰鸣下,数百枚大大小小的子弹飞了出去,天女散花般罩向行进中的队伍。
如果是正常的军队,以血肉之躯面对这些从天而降的子弹石雨,一定是血肉飞溅惨嚎连天。
但要是落在早已死亡的事物身上,不过是稍微阻碍了一下行军的速度。
指节大小的石子在陶甲表面撞出蛛网状裂痕,却在呼吸间自行弥合。
唯有两枚势大力沉的铅弹,砸进陶俑堆里,将两具陶俑的上半身轰得碎裂开来,露出均质10厘米厚的陶甲截面,和一具森森白骨,以及白骨胸腔中如心脏般跳动的一团蓝色火焰。
嗡~
失去上半生的陶俑依旧在跟随队伍前进,飞溅出去的陶片重新聚拢,在即将拼接成完整的陶面前,那团平稳跳动的蓝色火焰骤然转换成暴躁的红色。
一双双焰光大盛的火瞳,照亮了变化成贫怒之色的面孔,陶俑群的移动速度一下加快了数倍,如从散步消食的慢走变成了比赛时的百米冲刺。
不到一分钟的光景,当守城士兵还在手忙脚乱地装填第二轮炮弹时,这支诡异的陶俑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它们沉默地矗立在城墙的阴影中,火光跃动的眼窝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