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扎罗斯抬起眼。
“前些天,我去迦太基港清算汉萨商人运来的木材,搭载我的出租马车的车夫,她竟然是个老妇人。”
“她告诉我说,她的丈夫和三个儿子都去安纳托利亚充当民夫了,自愿的。”
“我知道突厥人的手段有多残酷,我知道他们把高原弄成了一副什么鬼样子,我知道他们的骑兵是怎么样的来去如风,我知道重要物资不能用奴隶,我知道民夫队的伤亡率有多高,她显然也知道。”
拉扎罗斯顿了顿。
“我问她,为什么允许自己家的男人全去安纳托利亚从事后勤工作,她指了指迦太基大学的法律系大楼。”
“她告诉我说,那里的学生大多都是贵族富商和大小官僚的子弟,连他们都冲在了第一线,这个国家是有希望的。”
拉扎罗斯看向曼斯雷蒂,忽然笑了。
“我的弟弟就是法律系的一员,我为他感到骄傲,我拼命建造诺托斯战船,也是想让皇帝尽快拿下奇里乞亚,尽快从卡帕多西亚绕到突厥人的背后,尽快将那些狗娘养的突厥佬埋葬在坟墓里。”
“大家都在为了祖国的未来而努力,我们是好样的,您的儿子也是好样的,我们终将胜利,满载荣耀而归。”
“正如皇帝所说,胜利的荣耀,他将与我们共享!”
曼斯雷蒂愣了愣,摇了摇头,叹口气。
离开造船厂,曼斯雷蒂重新骑上马,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深夜静悄悄,军械库睡得很熟,航海学校的学生们结束了傍晚的训练,结束了饭后的游行和演讲,正在自己的宿舍中沉入激昂的梦乡。
“战!战!战!”
“将圣战进行到底,夺取属于罗马人的天命!”
“还我疆土,把不信上帝的猪猡们赶回沙漠!”
曼斯雷蒂默默看着主干道上的宣传标语,这来自于航海学校的学生,他们似乎被迦太基人感染了,变得好战而狂热,学生们整天畅聊着战争,甚至多次向学院提出申请,要求组成学院兵团,奔赴战场。
当然,他们都是帝国海军未来的中流砥柱,都是帝国花费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人才,学院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如奴隶炮灰一般冲锋在前,但还是向几支舰队要来了不少名额,允许部分成绩优异的高年级学生登舰学习。
战争标语对面的墙壁上,一副栩栩如生的板绘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清晰,板绘上,一位穿着厨师服,留着山羊胡,戴着双头鹰礼帽的高瘦大叔瞪着前方,右手前指。
“约翰大叔需要你!”
板绘的正下方写着这句话,随后又是一连串的战争标语。
“圣战深陷旋涡?难越高原荒漠?”
“罗马需要民夫,罗马需要民船,罗马需要骆驼,罗马需要你们的帮助!”
“和学生们站在一起!去高原运送补给!”
这是迦太基大学的手笔,学生们要求参战的请愿同样没能得到许可,但他们却组建了一支民间运输队,前往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用骆驼,马车甚至是牛车为帝国大军输送补给。
约翰大叔便是迦太基港口的一个酒馆老板,因为免费向民夫队伍提供饮料和食物而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一位学绘画的学生将他的模样用于战争宣传,这几个月来,北非海岸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是这种模样的板绘。
墙壁的空白上同样布满涂鸦和留言,字迹歪歪扭扭,有些严肃,有些粗俗。
“连以狡诈和自私闻名的君士坦丁堡人都弄出了一支上千艘的民船队,难道以忠诚而勇悍著称的迦太基人甘愿躲在他们的背后吗?!”
“突厥佬撑不住了,给予他们最后一击,我要带着武装开垦团把他们的村子全部化为猎场!”
“哈!突厥佬,想要耗干我们?回去抱着你们的母亲做梦去吧!”
“凛冬将至,突厥人即将迎来一线生机?去死吧!”
“游击战?消耗战?见你的鬼!”
“安卡拉城就在眼前,我家的小羊想要回乡……”
“我是个日耳曼蛮子,但这个国家对我不错,现在要去高原上最危险的地方给贡萨洛将军运粮食了,同胞们,英灵殿见!”
曼斯雷蒂看着这些不伦不类的涂鸦,轻声笑了起来,他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皇帝值得效忠,国家值得奉献。
曼斯雷蒂一路走,一路看,苍老的内心也泛起层层涟漪。
住宅到了,这是一幢豪宅,皇室的施工队亲自为他建造,用以感谢他这些年的付出。
红木大门的上方是一块绘有皇冠的牌匾,这是皇家工匠的象征,是他一辈子的荣耀。
回到家中,曼斯雷蒂没有惊醒熟睡的仆人,轻轻推开小儿子的房门。
小儿子显然没有睡着,曼斯雷蒂也不管他,坐到书桌前。
书桌上是一副安纳托利亚的地图,上面标注了最为困难的几条补给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