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瞪大了眼睛。
四顾门远赴漠北剿灭长生教的时候,李相夷见过。
他们控制教众的手段是一种迷香,据说能让人欲仙欲死,并在幻觉中见到真神,迷乱中任何人告诉他们的任何话,都会刻在脑海中深信不疑。
那东西还会成瘾,百川院的蟠龙烟便是受此启发。
“那香经过调制,就成了一种叫‘酒葬’的毒……会乱人心志,但没有原先那么烈,只是会让人相信被反复强调的事。”
“而离了那香,就会暴躁易怒,寝食难安。”
“用量大了,人会神志不清,会成瘾。”
“纳兰夫人对我用这个香,她自己也用……”叶灼终于眼泪决堤,“而她让我们俩相信的是同一件事——我就是她的儿子,我是叶翎。”
“纳兰夫人对我态度开始好转,会夸我,会对我笑,但也会突然翻脸。”
“我则费尽全部心思讨好她。”
“只是她不允许任何人提我的身世,更不允许我有一丝丝表现得像个女孩。”
“阿姐质问她我是不是亲生的,叶老城主还没说话,纳兰夫人就当众扇了她巴掌。”
“阿姐屋里的丫鬟,更是因为乱说话被打死了。”
“再也没有人敢提我的身世,直到……直到我生辰宴上,阿姐突然公开了这一切。”
“我赌气离开叶氏,却无法真的相信这一切,甚至还抱着幻想他们会来找我——可是命运急转直下,我……不提也罢。”
李莲花也跟着无声泪流。
她还是个小孩子,没有钱、没有武功地在外颠沛流离,竟然连一向表现得最宠爱她的叶老城主也没有找她。
“我怎么都不明白,纳兰夫人为什么这么恨我?明明背叛她的是叶老城主,为什么她不去找他讨个公道?”
“她已经逼死了我娘,为什么还要算在我头上……”
“就算她恨我,可我难道不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吗?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讨好她而凌辱我,她会视而不见?”
李莲花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哭泣的孩子。
叶姑娘缓了好一会,才深呼吸道:“可是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你遇见我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差的时候。”
“我讨厌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不甘心这样去死,但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目的。”
“我每日都说不上来的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见谁都想挑刺,期待跟别人爆发冲突,甚至我主动招惹那些对我心怀不轨的男人——然后设计杀掉他们。”
“我享受报复的快意和走钢丝的危险,那好像是我人生唯一的乐趣。”
“如果不是遇见你……”
李莲花立即止住她的话头:“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也会慢慢好起来。你那是中毒的反应——当初剿灭长生教后,我见过成瘾戒断的过程,会有六亲不认的攻击性,很多人会选择自尽……你已经很勇敢了。”
“或许吧……或许我那时候爱上你也只是在自救。”叶灼叹了口气,“恰好离开那香也过了两年多,我觉得自己在慢慢正常起来,才决意离开袖月楼去外面看看。”
李莲花歉然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我出事,你或许早已有了新的人生……”
叶灼摇摇头:“其实那天我发现你回了四顾门以后,是很想再去找你的。”
见他动容,叶灼轻笑一声,“倒不是因为担心你会出事,反而是觉得……我被你连累中了碧茶之毒,总得告诉李大门主,找到解药的话记得给我留一份。”
李莲花讶然:“那为什么?”
“因为姆妈来找我,她告诉我纳兰夫人要死了,问我肯不肯回去一趟。”
“我自然是不肯的。”
“可是她说,如果我回去的话,就能知道当年所有的真相。”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也很想趁她没死之前再问一句——究竟为什么那么恨我?”
“但我最终也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三天了,阿姐把尸体放在冰棺里保存着等我回去,可我不愿去看,只想追问真相。”
叶灼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莲花耐心等着,静了半晌,她才重新开口。
“我的心疾,是叶氏血脉里的遗传病……尤其是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要用真气持续护着心脉,否则很容易夭折。”
“所以叶氏人丁稀少,到我爹这辈,就只剩下他一个。”
“叶氏原本并不忌讳这个,反而是中原人说,这种代代相传病是因为祖上作孽,报应在子孙身上……我爹就刻意隐瞒了纳兰夫人,觉得只要孩子出生时,自己在一旁留意着就行。”
“而这病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会遗传到,阿姐就没有……所以纳兰夫人一无所知。”
李莲花预感到此事内情曲折,叶姑娘说着说着手微微颤抖,他不得不用力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