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现在手下倒是有一大把御史,只是这是他政治版图的基石,根本消耗不起。
等到李士实反复确认双方的友谊仍旧牢不可破,这才松了口气,释然的乘轿离开了。
临走之前,李士实还说了句,“那人过来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宁藩对千户只有善意。”
裴元对此不置可否,让萧通在门外迎候。
又过了好一会儿,萧通才急匆匆进来,低声对裴元道,“千户,那人来了。”
裴元道,“带他去我的正堂。”
说完,裴元也慢慢回了东院公堂上。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大帽稍作掩饰的汉子,在一众亲兵的押解下进了裴元的公堂。
裴元见是这个,略松了口气,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萧通和陆永再侧。
那汉子看了裴元良久,方才感触良多的说道,“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不知我该叫你裴千户,还是……诸葛蒋干?”
裴元闻言,大气的说道,“都是兄弟,一个称呼而已,何必计较?是不是啊,赵副帅?”
那汉子将大帽摘下,露出了那饱经风霜,显得格外沧桑的脸。
正是霸州军六大贼帅之中的赵疯子赵燧。
赵燧注视着裴元,裴元也丝毫不虚的和他对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赵燧的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原本我以为见到你,会有好多话要说。”
“但是站在这里,此时此刻,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裴元倒也能理解赵燧的心情。
霸州军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再说那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裴元的目光闪动着,猜测着赵燧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心中想着,他又觉得让这个“赵疯子”把话憋在心里,反倒不如挑明了以后相处的更愉快。
毕竟这货可是个成了六大贼帅之后,还天真的给天子写信,求天子好好治国的臭秀才。
这种脑子有病的家伙,不好好让他想清楚,以后是会有麻烦的。
裴元想着上次托人给他送去的东西,于是问道,“那副人皮马鞍收到了没有?”
赵燧那颓丧的情绪终于波动了起来。
上次裴元留心到朱厚照所用的马鞍,结果朱厚照当即就夸口,这是霸州贼帅的人皮所做,还将当时骑的人皮马鞍赏赐给了裴元。
裴元看到了马鞍的侧面,用朱砂刺着的“赵疯子”三个字,就意识到了,这人皮来自陆訚和诸将冒功时,被当做赵疯子的那个倒霉鬼。
裴元拿到了那人皮马鞍之后,为赵燧悲凉之余,也想彻底的、狠狠的打醒这个臭秀才。
于是裴元还特意花了人情,从司礼监内书堂里翻找到了赵燧给朱厚照上书的内容。
裴元亲笔将赵燧那对天子充满幻想的奏疏抄了一遍,和那用朱砂刺着“赵疯子”的人皮马鞍一起,让李士实帮着送往了江西。
裴元那时候的想法就是,哪怕不能击破赵燧心中最后的幻想,仅仅是宣泄对赵燧那份天真不值,就够他办这件事了。
今日见到赵燧,倒是让裴元当初的举动,有了意外的收获。
赵燧听裴元提起人皮马鞍,沉默压抑了好一会儿,才道,“收到了。”
裴元立刻不动声色的追问道,“看到那副人皮马鞍,你想到了什么?”
赵燧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朱厚照狗贼,欺我太甚。”
裴元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臭秀才终于是被朱厚照的冷酷打醒了。
裴元的语气放松了不少,毫不客气的对赵燧提醒道,“你他妈的该想到的是,是老子救了你一命。”
或许是对朱厚照的愤怒,冲破了他强压许久的情绪。
他半是嘲讽的对着裴元哈了一声。
裴元却丝毫不回避双方的矛盾,直接将话挑明,“赵副帅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说说如何?”
说完不等赵燧开口,裴元就直接道,“霸州军表面上,是毁在了我的手中。是本千户一手主导了霸州军在淮北的战局,又策划了小河口之战,但是实际上,霸州军的败亡早就已经注定。”
说着,裴元问道,“还记得我给你们画过的那份疆域地图吗?”
裴元当初在霸州军营地的时候,曾经以刀画地,为霸州军的几位贼帅指点形势。
“当初我就告诉你们,北方几省已经因为霸州军的破坏,仅仅一年多就变得残破不堪。”
“就算你们没有遇到我,继续去湖广、去四川、去南直、去其他地方。可你们除了让更大的天下狼藉,又能做成什么?”
“你们就像是困在这天下棋盘中的老鼠,只知道到处啃咬,蒙头乱窜,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的事情。”
“当你们困在长江边,只知以头抢地的时候,难道不是本千户的一念之仁,才给了你们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