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仍像往常那般,盘腿往他旁边一坐。见食盒里堆着蘸满糯米粉的饴糖,还有各色干果蜜饯,都是元日节令小吃。她心想韦大确实命苦,吃不上糖,也没吃上公主,不知他这一路都在瞎忙什么。
她拿起一块蜜饯,笑着调侃:“外面几个都是二十郎当的涩果,笨手笨脚,没轻没重,未必懂得怎么哄公主开心,这事倒不如交给我……”
话没说完,李元瑛陡然变色,扔了呈文,扭身揪住她胸前衣襟,咆哮道:“你敢!你敢像对我一样对她,然后再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幽州。骁勇善战?飞檐走壁?你真以为我对你们这种人束手无策?!”
霍七郎见他盛怒之下双手发颤,脖颈青筋都暴了出来,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竟然呈现出几分狰狞之态,可见愤怒已极。不管之前爆发过多少次矛盾,她心里明白,此时才算真正触到了他的逆鳞。
霍七郎轻声说:“我知道,那三百个重弩兵是吧?亲眼见识过我的功夫后,为了对付韦大,你悄悄练兵,专门应对江湖中的武林高手。”
被她发现私下的战备,李元瑛冷酷地承认了:“没错,只要我察觉他欺负过宝珠,就算他侥幸在王承武的床子弩下幸存,也会死在我的弩兵手里。”
霍七举起双手以示投降,诚恳地说:“大王放心,老七不敢勾搭公主。不管死在大王手里还是侥幸逃脱,早晚有一天我都会殒命。到那时,韦大在阴间等着收拾我,那相当可怕。”
李元瑛冷笑一声,撇开揪住她衣襟的手。
一句玩笑都开不得,立刻拿出压阵的秘密武器放狠话。他自己能忍的苦,肯咽下去的亏,却舍不得妹妹沾到一点点。任何不利于她的苗头,他都会视如寇仇,辣手剪除。
霍七郎不禁感慨:“公主才是你唯一的命脉。”
李元瑛语调冷若冰霜:“毋庸置疑。”
他故意用大堆军政要务令宝珠忙得陀螺般停不下,抽不出片刻时间胡思乱想。过年时也不让她闲着,以卧病为由,把应酬交际全都推给了她。
宝珠整日与监军使阮自明、幕府文武僚佐、各州刺史斗智斗勇,夜里想独自伤心一会儿,往往还没掉几滴泪,就累得睡着了。
破五祭祀,兄妹二人前往悯忠寺为贵妃烧香祈福。返程途中,谈及幼年时在母亲双翼护佑下无忧无虑,二人皆是感慨万千。
李元瑛觉得时机已然成熟,郑重提出要跟她谈谈尘封的旧事。
回到王府,他屏退左右,拿出了那只装有药渣花泥的荷包,将贵妃头七那一日在蓬莱殿遇到的怪事,以及“血涂鬼”的传闻源头一五一十道来。
宝珠本就心思敏锐,如今拿到这件证物,又岂能猜不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间脸色惨白,喉头哽塞。
她将自己被活埋时的种种细节,以及食冰致病、胡椒卿在御医人选上做手脚的猜想告知李元瑛。
兄妹二人将各自掌握的情报拼凑在一起,抽丝剥茧推理疑案。
李元瑛总结说:“皇帝听了串去中直传天下的谣言,质疑我的血统,遂趁着母亲生产虚弱,无力抵抗之际,狠心将救命的止血药倒进芍药盆景中,致使她失血而亡。事后为了掩盖罪行,又将当时在产房的证人逐一灭口。
但是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去世后,宫人之间渐渐流传起血涂鬼的秘闻:一个浑身染血、充满怨恨的红色冤魂,在大明宫中游荡。”
李元瑛从一只锦缎包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珍藏多年的石榴裙。日久月深,这条红色缭绫织就的轻薄罗裙,颜色已变得黯淡无光。
宝珠看见这条熟悉的裙子,即刻落下泪来。她认得这是母亲的石榴裙。
皇室日常所穿衣物,每日淘汰换新,从不清洗。唯有这条裙子,是薛贵妃逃难路上所穿,白狐引着皇帝去山洞中迎接时,她就穿着这件石榴裙。这是最宝贵的纪念品,她一向珍而重之地收藏着。
李元瑛沉声道:“母亲头七那日,我潜入蓬莱殿将这条裙子偷走,想留作纪念。皇帝心怀鬼胎,察觉她的石榴裙在头七回魂夜离奇消失,又听到血涂鬼的传闻,定然惊慌不已。”
泪珠打湿了血色罗裙。
宝珠哽咽着说:“他心中惧怕阿娘的冤魂作祟,回来寻仇,从那时起,就再也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穿石榴裙,禁令从此成为宫规。这疑神疑鬼的心态发展到极致,甚至见你大婚时穿新郎红袍,都惊恐万状,无法忍受,再不愿看见你酷似母亲的脸,将你流放到幽州。”
前朝后寝人所共知:自贵妃去世,皇帝性情大变,开始亲近左道方士,时常在宫观中闭门不出。朝臣以为他在炼丹求长生,但或许,这个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只是为了寻求法术驱鬼,来平息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惧。
李元瑛继续道:“你出事那一日,他收到有人向公主投毒的消息,震怒之下,命金吾卫立刻逮捕所有有资格进入栖凤殿的宫人严刑拷打,想要找出谋害公主的真凶。你是清楚的,酷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