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使衙门那两夜……
陶夫人蓦然记起。
十八名少女惨死被恶人碎尸,桑落一人难以支撑,许多得知消息的女子悄悄赶来,默默协助桑落缝合、清理、入殓,给了那些不幸的少女最后的体面。
陶夫人恍然:“是你……”
虽叫不上名字。
也用不着名字。
女子,就是她们的名字。
陶夫人喃喃地说着:“想不到,你也来学医了。看来你胆子是真大。”
那女学生目光坦然:“起初我也是怕的。但那两夜过去,我便觉得……生死固然可畏,但能助人保有最后的尊严,便也不那么可怕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老家乡下,壮年男子多外出投军或谋生,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请医问药极难。那两夜之后,我就想跟着桑大夫学医了,幸而有太后和圣人容许女子学医行医,待我学有所得,将来回去,也能为乡亲们尽一份心力,不至于病厄临头,只能听天由命。”
陶夫人听罢,一时无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女学生的手背,眼中已带了湿意。
她转头看向桑落。
桑落依旧是一身绿衣,恬然自在地站在那里:“太医学院初立,规矩繁多,反不便于教学。此地宽绰僻静,器具齐全,更利于学生潜心修习。故而首批女学生暂于此地受教,待学有所成,再入太医学院研习。”
一旁的唐雪瑶见不得桑落这么舒坦,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骨骼健壮女子身上,端详片刻,冷笑道:“女学生?哼!我看未必!”
带着仆妇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将那健硕女子揪起来,扬声高喊:“看看,这是招不到女学生,花钱弄了个男子来充做女子吧?”
正巧,那是得了自由身的岑陌。
自从颜如玉用姚霜儿顶替了她的罪名,太后和圣人也网开一面,认下了她的女儿身。
只是天下之大,岑陌觉得最自在之处,竟还是丹溪堂。
所以得了桑落招收女学生的消息,她就来了。
见岑陌被几个仆妇拽着,桑落眼里有了怒意,正要示意风静上前保护她,岑陌反手将仆妇摔了一个趔趄,冷眼扫向唐雪瑶:“武安侯怎么教出你这么混账女儿来?我的女子身份,是前绣衣指挥使颜如玉颜大人亲自确认过的,直使衙门的案牍库里自有记档,是做不得假的,莫非你也要怀疑?”
一提颜如玉,唐雪瑶心底那酸溜溜的旧事又冒了出来。
心火蹭蹭地往上冒。
眼看这件事挣不到便宜,唐雪瑶目光一扫,又看见架子上的蜡像,像是抓住了桑落的命门,指尖一点:“就那些!你们快看!男男女女,什么都有!还说不污糟?”
“污糟?女儿的身子污糟吗?至于男子的身体......”桑落冷声反问,“唐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千金,是如何知道这是男子的?莫非是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书画册子?”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
“你——”唐雪瑶浑身发抖,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下,一跺脚,推开人群,想要跑出去,却被桑落拦住。
桑落指着门上牌匾,扬声说道:“唐姑娘,你看清楚了。这是圣人亲赐匾额。可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处!”
她又指向那些蜡像:“这些蜡像,是圣人和太后曾亲自参详过的医学教具,更非污糟龌龊的玩意儿,若再要胡说,我定要上圣人和太后那里参武安侯一本!”
“有本事,你就去!我、我可不怕你!”唐雪瑶甩下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掩面哭着向外跑,却在门边撞上一个华服公子。
那公子模样生得俊朗,浑身散发着贵气,负手站在门边,正神情莫辨地盯着唐雪瑶。
很快,人群中就有人认出来了:“那不是吕家的小公子吗?”
唐雪瑶的未婚夫婿!
这下有好戏看了。
好在吕小公子是个知轻重的,并未给这些好事者看热闹的机会,默默侧身,给唐雪瑶让出一条逃离的路来。
唐雪瑶更加难堪,脸色又青又白,再也无地自容,飞快地跑走了。
没有热闹可看,众人讪讪地,又望向桑落。
“诸位——”桑落扬声说道:“女子学医本就不易,幸得太后和圣人的嘱托,方能将大家聚集在此研习,如今学业未成,只求避世,一心读书,还请诸位莫要过来打扰。”
原来。
太医学院不是没有学生,而是悄悄招了这么多。
还都是招的女学生!
谁又想得到,真有这么多女子愿意前来学医?!
不得了。
了不得!
京城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这下好了,原来他们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这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