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如变戏法般,瞬间褪去了所有平静与疏离,换上了一副极其到位的惭愧与恭敬。
“楚侯爷!在下管教无方,致使舍弟顽劣,冲撞了侯爷虎威,令感在此代舍弟向侯爷赔罪了!实在是惭愧,惭愧!”
楚奕立于高阶之上,身形挺拔如松。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位能屈能伸、表面温润如玉却隐隐透出内敛锋芒的杨氏嫡长子。
此人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绝非池中之物。
“杨郎中言重了,年轻人难免气盛,今日之事,或许只是个误会。”
“方才本侯也是一时情急,处置有些冲动了。既然杨郎中亲自来了,人,你就领回去吧。”
杨令感急忙直起身,脸上堆满了浓重的谢意,拱手道:“多谢侯爷海涵!”
“侯爷宽宏大量,令感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话音未落,他立刻侧身,朝身后侍立的随从们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一直守候在旁的执金卫们见楚侯爷已发话,便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让出通道。
杨家的随从们立刻快步上前,七手八脚地去解吊在门口上的杨彬。
此时。
杨彬被悬吊多时,血液不畅带来的麻木感和巨大的屈辱、愤怒如被点燃的炸药桶,再次轰然爆发。
他踉跄着勉强站稳,脸色涨得宛如猪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台阶上那抹身影,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就要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
“楚奕你……”
“跪下!”
杨令感猛地一声暴喝,掐死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撕裂了门口表面的平静,将杨彬未出口的咒骂硬生生堵了回去。
“我不跪……”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身形快如闪电般欺近,没有丝毫犹豫,右腿如鞭般抬起,狠狠踹在杨彬的腿弯处!
这一脚力道十足,精准狠辣。
“啊?”
杨彬只觉得腿弯处剧痛传来,闷哼一声,双膝如同被重锤击中,“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给楚侯爷磕头道歉!立刻!”
杨令感的声音冰冷刺骨,毫无波澜,好似寒冬腊月屋檐下垂下的冰凌,带着斩钉截铁、不容抗拒的命令。
杨彬猛地抬起脸,沾满灰尘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滔天的屈辱、不甘,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疯狂打转。
但在长兄那冰冷彻骨、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目光逼视下,他所有的反抗意志终于被彻底碾碎,颓然地低下头颅,艰难而沙哑地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对……对不起,楚侯爷……”
说完,他带着无比的屈辱感,重重地将额头磕向冰冷的地面,发出“咚”的一声清晰的撞击声。
杨令感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楚奕,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歉意的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冷厉踹人、呵斥弟弟的雷霆手段从未发生过。
“侯爷,你看这……改日若有机会,令感定当在府中备下薄酒,正式设宴向侯爷赔罪,还望侯爷务必赏光。”
楚奕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润不变,唇角微扬。
“好啊,杨郎中盛情相邀,楚某若得闲暇,定当前往叨扰。”
两人又看似融洽地、客套地寒暄了几句,言语间滴水不漏。
随后,杨令感微微欠身,转身带着面色灰败如土的杨彬,匆匆离开了。
看着杨氏兄弟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深深的拐角处,楚奕脸上那抹客套而完美的笑容退潮般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思索。
他转过身,对秦钰淡淡说道:“这位杨氏嫡子,能屈能伸,审时度势,分寸拿捏得极好,不简单啊。”
秦钰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愣了一下,脑海中立刻清晰地回放出杨令感方才那一连串行云流水的操作。
先是佯装盛怒斥责弟弟、作势拂袖离开以逼楚奕现身。
继而姿态低到尘埃里,言辞恳切地代弟道歉,又毫不留情地当众以雷霆手段严惩弟弟,既立威又撇清关系。
最后竟还能面不改色、语气诚挚地邀请这位刚刚折辱了他弟的“仇人”赴宴……
这份惊人的隐忍、深沉的心机和滴水不漏的城府,确实令人细思之下,脊背生寒。
“侯爷慧眼如炬,洞若观火。”
“此人,确实非同一般,深不可测。”
……
回府的路上。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令人窒息。
杨彬蜷缩在角落的软垫上,双手紧紧捂着被大哥踹得依旧剧痛难忍的膝盖,脸上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熊熊燃烧。
他胸中的怒火和憋屈仿佛沸腾的岩浆,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抬起头,不管不顾地嘶哑着嗓子控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