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就是彻头彻尾的外行指导内行;
把瞬息万变、牵扯无数的复杂战争;
当成了案头简单的数字加减游戏,以为靠“堆人”就能赢。
曹祯在金陵皇宫里获取前线战报的渠道,翻来覆去就那么三条,每一条都掺着水分:
第一条是司礼监太监的奏疏。
那些太监要么没去过前线,要么为了讨他欢心;
满篇都是“陛下圣明,逆贼势弱,不日可平”“天兵一到,贼寇望风而逃”之类的奉承话;
连燕山军抢了多少寺庙、杀了多少守军,都敢轻飘飘一笔带过;
第二条是锦衣卫的密报。
锦衣卫探子为了邀功领赏,总爱把捕风捉影的消息传闻添油加醋变成好消息;
比如“燕山军内部疑似不和,一直分兵”“江北百姓怨声载道,愿天兵灭贼”;
第三条是兵部的文书。
兵部尚书和侍郎都下狱了,现在是个橡皮图章的外行。
前方的战场信息在传递过程中,早被各方按自己的利益筛了又筛、改了又改;
太监要讨好皇帝,锦衣卫要邀功,兵部要避祸。
等最终送到曹祯手里时,早跟前线血淋淋的实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更荒唐的是,前线那些真正的都指挥、卫指挥,连给皇帝上奏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的奏疏得先送兵部,兵部尚书看完,觉得“不合时宜”的就删掉;
再送司礼监,太监觉得“触怒圣颜”的再改改;
层层转奏下来,奏疏里全是皇帝想看见的话,半句真话都难寻。
在军新机处临时值房的墙上,挂着一张比战场实际情况落后十来天的地图;
上面标记的“燕山军驻地”,还是冉悼军待过的地方;
吕小步在滁州的情报还没更新。
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太监们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就围着这张错漏百出的地图;
按最高领导曹祯的“作战指示精神”制定计划。
“安庆府在册兵丁两万,从地图上看,到集结点不过二百里,五日之内必须到!”
一个太监用朱笔在地图上画了条直线,完全没看见一路上的河流山川;
“滁州卫有八千人,西进汇合,路程更近,三日就够!”
另一个太监跟着附和,压根不知道滁州南面全椒县有燕山军主力驻扎。
他们盯着地图上的据点,算着直线距离定时间;
根本不管路上有没有河流挡路、有没有山地阻隔;
也不管士兵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战斗力。
在这些从没亲自上阵砍人的“外行人”眼里;
兵力就是纯粹的数字——五千加三千加一万。
只要总数够多,就能像泰山压顶一样压垮燕山军;
哪管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曹祯之所以铁了心把兵部和内阁架空,让没打过仗的太监掌军事调动权;
全是因为之前的“内行人”太“不听话”。
原兵部侍郎曾仲涵,每次跟他汇报军情;
总说“粮草不足”、“兵力不济”、“战力孱弱,多是老弱残兵”;
把困难摆了一箩筐,听得一心想赢的曹祯心烦意乱;
左相诸葛明和右相司马嵩(他亲舅爷)两人放下内斗一次次劝他“顾全大局”;
主动跟定北侯张克服软,承诺不再插手东狄事务;
还要给张克封个“国公”的爵位安抚,免得冲突扩大。
“顾全大局?”曹祯一想起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朕是大魏天子,凭什么要跟一个犯上作乱的逆贼认错?朕的尊严何在?”
在他看来,战争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困难?燕山军能打,那就堆兵力!
十个打一个不行,就一百个、一千个!
账面上京畿还有十万大军,怎么就打不过冉悼、吕小步那几千逆贼?
肯定是前线将士畏战怕死,不肯用命!
内行人总跟他谈困难、泼冷水,他早就听烦了;
外行太监多好——不管他怎么指挥,太监们都跪着喊“陛下圣明,此计甚妙”;
绝对服从,绝对执行,这就是太监的好,绝不跟自己提困难唱反调,就是执行。
不换思想就换人!
那些饱学鸿儒,只会劝朕妥协,全是懦弱无能之辈!
朕宁愿用身体残缺的太监,也不用他们!
在他眼里,听话比会能干重要,服从比懂军事关键。
“十万对数千,怎么可能打不过?”
曹祯看着地图上军机处兵推的“十万天兵”,越看越自信;
“只要天兵们奋不顾身,主动向燕山军发起进攻,定能一举灭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