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玉阶旁,新抽条的翠竹沾着晨露。李象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清朗如叩玉磬:“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于长安城西南择地建寺,为祖父祖母祈福。”李承乾正批阅奏折的朱笔一顿,抬眼望见儿子眼底的恳切,那眼神像极了长孙皇后生前礼佛时的专注。他想起贞观初年,自己尚为太子时,曾与父亲在感业寺为母亲祈福,那时的香火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你想建怎样的寺?”李承乾放下朱笔,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内的晨光里流转。
“不求奢华,”李象叩首更深,“但求殿宇能容译经之人,香火可续慈悲之心。”
三日后,敕令传至将作监。选址定在开化坊,原是隋代的一处旧园,南临朱雀大街,北望皇城角楼,流水穿园而过,正合“曲水流觞”的意趣。开工那日,李象亲自扶着第一块奠基石,石上刻的“献福”二字,是他摹着祖父李世民的笔迹写就。工匠们从终南山采来青石,将园中的老槐悉数保留,只在树下增设石桌石凳,供往来僧俗休憩。
消息传到东宫,太子詹事送来一幅《洛阳伽蓝记》的摹本:“殿下,此寺可仿永宁寺格局,增建九层浮图?”李象却指着书中“白马寺译经台”的图样:“浮图不必高,译经台却要敞亮。”他亲自设计译经堂的窗棂,要六扇全开时,能让晨光铺满整座经案;檐下要悬铜铃,风起时能伴诵经声成韵。
次年春,献福寺初成。大雄宝殿的匾额由李承乾题写,笔力浑厚如泰山,却在“福”字的最后一笔处微微收锋,似藏着对长孙皇后的温柔。李象邀来十位高僧驻锡,其中便有年方弱冠的义净,彼时他刚从西域带回几部贝叶经,正愁无处翻译。译经堂的第一缕晨光里,义净展开经卷,李象亲手研墨,墨香混着窗外的槐花香,在宣纸上晕开淡淡的暖意。
李象常于退朝后轻车简从而来,有时在译经堂听义净讲解梵文,有时在放生池边喂鱼,看锦鲤从石桥下游过,像极了祖母长孙皇后裙摆上的鱼纹。寺中的老槐渐渐枝繁叶茂,夏日里浓荫蔽日,常有贫家子弟在树下读书,僧人们便端来茶汤,任他们读到月上中天。
而在长安城的另一端,西明寺的钟声正与荐福寺相和。这处原为隋朝杨素宅邸的院落,贞观十年时由李承乾敕令改建为寺。杨素旧宅的画栋雕梁被悉数保留,只将正厅改为佛殿,偏院辟为僧寮。李承乾亲笔题写的“西明”匾额悬于山门,取“西方净土,光明普照”之意。
西明寺的译经事业,比荐福寺更早起步。贞观年间,玄奘大师曾在此短暂驻锡,将带回的部分佛经存放于寺内藏经阁。到了李象监国时,义净常往返于两寺之间,上午在荐福寺与弟子们校勘经文,午后便赴西明寺查阅玄奘留下的译稿。李象为两寺各备了一套《一切经音义》,供译经者参考,书页间常夹着他亲手批注的蝇头小楷。
有一回,李象在西明寺的藏经阁发现一卷残破的《法华经》,纸页泛黄如秋叶,却在“药王菩萨品”处有朱笔圈点。寺僧告知,这是长孙皇后生前常读的经卷,当年由李承乾送入寺中供养。李象将经卷小心托在掌心,仿佛触到了祖母的温度,他当即请工匠重装经卷,在卷首题下“皇祖母手泽”五字,存入紫檀木匣。
此后每年的上元节,荐福寺与西明寺同时点亮千盏灯。李象站在荐福寺的译经堂前,看百姓们举着花灯从朱雀大街涌来,孩子们绕着老槐树追逐,笑声混着钟声漫过长安城的夜空。义净捧着新译好的《心经》走来,月光落在经卷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
“殿下,”义净合十,“两寺译经已逾百卷,皆赖圣恩。”
李象望着远处西明寺的灯火,那里的藏经阁正亮着一盏孤灯,想必是僧人们在连夜抄写经文。他忽然想起幼时,祖父李世民曾指着长安城的地图说:“寺观不在多,能安民心便好。”此刻的长安,梵音与市井声交织,香火与炊烟共升,或许正是祖父与祖母期盼的太平景象。
一阵风过,荐福寺的铜铃轻响,西明寺的钟声遥遥应和。李象低头看向掌心,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墨痕,像颗小小的星子。他知道,这些寺宇不只是祈福的场所,更是时光的容器——装着李世民的雄才,长孙皇后的慈悲,李承乾的期许,还有他自己,对这片土地最深的温柔。
那日,李象在荐福寺译经堂校完最后一卷经文,已是暮色四合。寺僧送来晚斋,他却望着窗外发呆——今日是长孙皇后的忌辰,往年此时,他总会随父亲李承乾去感业寺上香,今年却因两寺事务繁忙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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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西明寺遣人送来了这个。”小沙弥捧着个紫檀木盒进来,盒上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