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东西都备齐了?”舱里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同村的李老五。
王二郎“嗯”了一声,指了指堆在舱角的木箱。箱子里没装鱼虾,也没装海盐,而是十几面锃亮的铜镜、二十把崭新的铁犁,还有几匹颜色素净的棉布。这些都是刺史大人给的,说要拿去“换些稀罕物”,可王二郎心里门儿清——哪有拿朝廷贡品似的铜镜换海货的?这趟活儿,八成跟上个月袭扰村子的倭人有关。
三日前,刺史大人把他叫到府衙,屏退左右,才沉声道:“二郎,有趟差使,非你去不可。带几个人,驾你的‘海燕子’,去琉球山北,找一个叫阿麻和利的头领。”说着,递过来块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个“唐”字,“见了他,把这牌子给他看,再把箱子里的东西献上,就说……大唐愿意帮他们对付倭人。”
王二郎当时腿肚子都转筋了。琉球那地方,他听老渔民说过,隔着几千里海,岛上的人凶得很,还有倭人来回巡逻。可看着刺史大人眼里的恳切,想起被倭人杀了的邻居,他咬咬牙应了:“大人放心,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把话带到。”
此刻,“海燕子”已经驶出莱州港五十里。这船是王二郎祖上传下来的,不大,却快得像贴着水面飞,最适合夜里行船。李老五和另外两个渔民轮流摇橹,船尾挂着盏蒙了黑布的灯笼,只留条小缝,够他们自己辨方向就行。
“前面就是黑水洋了。”李老五压低声音,往远处指了指,“过了这片,再往南走三天,就能看见琉球的岛了。”
王二郎点点头,摸出怀里的干粮——几个硬面馒头,就着咸涩的海水啃了一口。他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月光检查船舱里的东西:铜镜的背面刻着缠枝莲纹,是长安工坊的手艺;铁犁的犁头闪着寒光,比他们平时用的木犁不知锋利多少倍。他想起刺史大人的话:“这些东西,要让他们知道,大唐有的是好物件,跟着咱们,比跟着倭人强。”
船行到第五夜,终于远远望见了琉球的岛影。那些岛像浮在海上的墨团,只有偶尔闪过的渔火,证明上面有人烟。王二郎让船绕着岛转了半圈,找到一处隐蔽的海湾——这是老渔民说的“山北暗港”,礁石多,水流急,倭人的大船进不来。
“就在这儿等。”王二郎把船泊在礁石后面,“按刺史说的,三更天会有人来接。”
三更的梆子声,在海上是听不见的。但王二郎心里有个准数,当月色斜斜地照进海湾,他悄悄点亮了灯笼,扯掉黑布晃了三晃。没过多久,岸边传来“咕咕”两声,像夜鸟叫。王二郎也回了两声,手心全是汗。
几个黑影从礁石后面钻出来,手里握着削尖的木矛,一步步蹚水过来。为首的是个高个子汉子,皮肤黝黑,眼睛在夜里亮得像鹰隼,腰间挂着串贝壳,走路时没半点声响。
“是大唐来的?”汉子开口,说的是生硬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王二郎连忙点头,从怀里摸出铜牌:“我们是从莱州来的,找阿麻和利头领。”
汉子接过铜牌,借着月光看了半天,忽然朝着岸上喊了句什么。很快,又有十几个岛民跑过来,手里拿着火把,把海湾照得亮堂堂的。王二郎这才看清,他们个个赤着脚,身上披着麻布,不少人胳膊上、腿上带着伤疤,像是跟人打过仗。
“跟我们来。”高个子汉子做了个手势,转身往岸上走。
王二郎让李老五守着船,自己带着两个渔民,扛着一个小些的箱子跟上去。岛上的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和树根,火把的光在棕榈树间晃动,把影子拉得老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片茅草屋,最中间的那间比别的大些,门口插着根木杆,上面挂着串风干的海鸟羽毛。
“这是我们头领阿麻和利的住处。”高个子汉子停下脚步。
话音刚落,茅草屋的门“吱呀”开了,走出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他比一般岛民高大,头上裹着红色的头帕,身上披着张虎皮,手里拄着根雕刻着海浪纹的木杖,眼神沉沉的,扫过王二郎时,带着股审视的意味。
“你就是从大唐来的?”阿麻和利开口,汉语竟比刚才那汉子流利些。
王二郎赶紧放下箱子,打开锁扣,露出里面的铜镜和铁犁:“头领请看,这些都是大唐的物件。我家大人说,头领要是愿意跟大唐做朋友,以后这样的好东西,有的是。”
阿麻和利的目光落在铜镜上,伸手拿起来,借着月光照了照。镜面上的缠枝莲纹清晰得能数出花瓣,连他眼角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又拿起铁犁,用手指弹了弹,犁头发出清脆的响声,比他见过的所有铁器都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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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很富吗?”阿麻和利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