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站在他们面前,脸色阴沉得如同此刻帐外的夜空,仿佛能拧出水来。他甚至不需要开口询问,只看这两人狼狈不堪、几乎全军覆没的模样,就知道他寄予厚望的雪夜奇袭,已然彻底失败。
但他是侯景,是这支军队的主公,是所有人的天。天,怎么会犯错呢?犯错的,永远只能是下面的云彩和风雨。
待任约和刘淇稍稍恢复神智,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侯景才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说吧。昨夜是怎么回事?老子精心策划的奇袭,怎么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在两人脸上刮过。
任约跟随侯景日久,深谙这位主公的脾性——极度自负,从不认错,需要下属承担所有失败的责任。在互相搀扶着逃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和刘淇统一好了说辞。
此刻,他挣扎着跪直身体,脸上挤出悲愤与不甘的表情,声音沙哑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主公!非是末将等不尽心,实……实是汉军太过狡诈!他们……他们仿佛早就料到我们会去劫营,营外暗哨密布,营内灯火通明,戒备极其森严!末将与刘校尉刚靠近,就被发现了!我等率麾下儿郎拼死血战,试图打开缺口,奈何汉军人数众多,抵抗顽强!儿郎们……儿郎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孬种,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末将和刘校尉身负多处创伤,本想与敌同归于尽,奈何想到主公大业未成,还需有人回报军情,这才……这才忍辱负重,杀出一条血路,回来向主公禀报啊!” 他说得声情并茂,将自己和刘淇塑造成了宁死不屈、无奈败退的悲情英雄。
刘淇跪在一旁,低着头,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他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在这种时候,他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侯景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军帐中格外清晰。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任约和刘淇脸上来回扫视,仿佛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半晌,侯景才缓缓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罢了,既然汉军已有防备,非战之罪。你们……先下去好好休养吧。” 说完,他不再看二人,转身大步走出了大帐,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仿佛暂时赦免了二人的失败。
任约和刘淇同时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奇袭失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蔓延,加上酷寒和粮草转运艰难,军心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士兵们蜷缩在营帐里,围着微弱的火堆,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绝望,窃窃私语声如同鬼魅般在风雪中飘荡。
第二天正午,风雪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剧烈,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砸在人脸上生疼。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极差。侯景却强行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集结了全军。三万五千名士兵蜷缩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迷茫与对昨夜失败的恐惧,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侯景站在一个临时堆起的雪台上,任凭风雪吹打着他狰狞的面孔。他运足中气,声音在风雪的呼啸中断断续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儿郎们!冷吗?!怕吗?!”他环视着下方如同鹌鹑般的士兵,“我知道,你们都在想昨夜的事情!奇袭失败了!我们折了不少弟兄!”
士兵们闻言,头垂得更低,窃窃私语声在风中飘散,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但是!”侯景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平地惊雷,“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你们以为老子侯景就这么点能耐吗?!错了!大错特错!”
他挥舞着手臂,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狡诈与狂热的神色:“告诉你们!昨夜的失败,是老子的计策!是故意用来麻痹汉军的!慕容绍宗那条老狗,现在肯定以为我们被打怕了,不敢再动了,正躲在营里烤火取暖呢!”
他这话纯属信口胡诌,是为了强行提振士气,否则军队不用汉军来打,自己就要崩溃了。他伸手指着五里外被风雪笼罩、若隐若现的汉军营地方向,战刀出鞘,寒光在雪光映衬下格外刺眼:
“看看这天!这风!这雪!比昨天更猛!汉狗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在这种鬼天气里,再次突袭他们的大营!这才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跟着老子,去杀汉狗!抢他们的粮食,夺他们的营帐,玩他们的女人!想要活命,想要富贵,就拿出你们进村抢东西的劲头来!跟我冲!”
宋子仙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抽出武器,声嘶力竭地附和:“誓死追随将军!誓杀汉狗!抢粮!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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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侯景这番连哄带骗、加上生存欲望和掠夺本能的刺激,原本低落的士气被强行点燃。士兵们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