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地指出:“陛下!那侯景在中原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民生凋敝,人心惶惶!此等豺狼之辈,若引入国中,岂非向天下人宣告,我煌煌大梁,竟是藏污纳垢、收纳奸佞之所?!我朝数十年仁义之名,必将毁于一旦!请陛下三思!”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热血上头的萧衍又开始犹豫了。他一生崇佛,讲究“慈悲为怀”,也极其爱惜自己“菩萨皇帝”的名声。接纳侯景,真的会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仁德形象受损吗?
可是,如果拒绝侯景,那四万人马和淮州之地(他此时尚不知淮州已失,侯景已是丧家之犬)岂不是拱手让人?更重要的是,那清晰的梦境,普信大师的“宇宙混一”之解,难道都是假的?拒绝侯景,会不会是违背天意,错失上天赐予的良机?
就在萧衍内心天人交战、摇摆不定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朱异,精准地揣摩到了皇帝那点小心思。他知道,此刻需要给皇帝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能压倒一切反对声音的借口。
他立刻出列,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臣以为,张大人、何大人所言,实乃迂腐之见!陛下圣明烛照,德配天地,万民景仰,乃千古未有之仁君!如今侯景举众来归,正是感应陛下之仁德,顺应上天之安排!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若因畏惧汉国而拒绝侯景,岂不是让上天寒心?让淮北千千万万心向陛下、渴望王化的百姓寒心?!陛下,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天命不可违,民心不可负啊!请陛下切勿再犹豫,当机立断!”
朱异这一番话,可谓是句句说到了萧衍的心坎里!既捧高了他的仁德和威望,又将接纳侯景拔高到了“顺应天命”、“收取民心”的高度,彻底掩盖了其背后的风险和侯景的卑劣人品。
梁武帝萧衍听了,顿时觉得豁然开朗,龙颜大悦,仿佛找到了无比坚实的理论依据。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身,一扫之前的犹豫,斩钉截铁地拍板:“朱爱卿所言,深合朕心!好!就这么定了!接纳侯景!”
随后,他下诏,封侯景为淮安王、大将军、持节,都督中原诸军事、大行台,并令江州刺史王茂负责接应,为侯景所部输送粮草军需。
然而,历史的讽刺在于,萧衍这道充满“天命”色彩的诏书,还没传到江州,侯景就已经在慕容绍宗的打击下,狼狈地放弃了淮州,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南逃,直接进入了梁国的江州地界,并且毫不客气地率军驻扎进了寻阳郡,反客为主。
江州刺史王茂接到这份迟来的诏书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早已得知侯景淮州兵败、地盘尽失的消息,如今这位“淮安王”不仅成了光杆司令(相对而言),还赖在自己的地盘寻阳郡不走,这该如何是好?
他不想去见那个声名狼藉的侯景,但皇帝的诏书白纸黑字,明确命令他给侯景提供粮草。王茂在刺史府内踱步良久,愁眉不展。
麾下的江州都督,勇将侯安都看出了他的为难,直言劝谏道:“刺史明鉴!侯景此人,狼子野心,反复无常,犹如一头受伤的饿狼!您此去寻阳,无异于羊入虎口,必有危险!不如将侯景已失淮州、兵败南逃的实情,紧急奏报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王茂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一丝对皇权的畏惧:“侯都督,你的担忧,我何尝不知?只是……陛下诏书已下,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我等身为臣子,唯有奉命行事。为今之计……也只能依诏行事,先去给他送粮,稳住他,再观后变了。”
侯安都看着王茂最终决定带着两千人马和一批粮草前往寻阳,去“犒劳”那位所谓的“应梦贤臣”,只觉得这位上司真是个恪守臣道、不知变通的大傻子,此去凶多吉少。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心中暗暗发誓,若侯景敢对王茂不利,他必率江州儿郎与这胡酋拼个你死我活!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雪原上,汉军东征元帅贺拔岳率领的十万大军,正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洪流,顶着风雪,坚定不移地向山东四州挺进。
而他们的对手,北齐名将段韶,此刻正站在青州的城头上,远眺西方,目光沉静如水,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严寒天气和地利,来迎击这位来势汹汹的汉军宿将。
一场决定山东归属的大战,即将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激烈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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