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岐大夫正在晒陈皮,见徐明远被抬进来,脸色惨白,嘴唇干得起皮,眼睛发直,赶紧把他扶到里屋的床上。摸脉时,脉象细得像丝线,轻轻一按就没了;看舌苔,白腻得像铺了层霜。
"这是把脾胃元气耗得快没了。"岐大夫眉头拧得紧紧的,对王桂英说,"赶紧去抓药,人参五钱、黄芪五钱、当归三钱、白术三钱、远志一钱、茯神一钱、酸枣仁一钱、炙甘草一钱,用砂锅煎,水开后小火炖半个时辰,药汁温着给老徐灌下去。"
王桂英慌里慌张往外跑,徐明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岐大夫,嘴里嘟囔:"我......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别胡说。"岐大夫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汗,声音沉缓,"你这是三次用苦寒药,把脾胃的阳气伤透了。脾是'至阴',就像田里的土,土肥了才能长庄稼,你这土被冻得硬邦邦的,啥也长不出来,元气自然就没了。现在给你用的药,是补元气的,就像给冻硬的田松土、加肥,等土软了,元气生出来,就好了。"
药很快煎好了,黑漆漆的一碗,闻着有股人参的苦香。王桂英端着碗,岐大夫扶着徐明远的头,一点点把药汁喂进去。刚喂完没多久,徐明远就眼皮打架,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睡得沉沉的。
"他多久没睡这么踏实了?"王桂英红着眼圈问。这几天徐明远要么胡言乱语,要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跟着熬了好几夜。
"元气稍微缓过来点了。"岐大夫松了口气,"他这是虚得太狠,得补回来。《黄帝内经》说'无阳则阴无以生',他之前总想着滋阴,却忘了阳是阴的根。脾胃的阳气没了,滋阴的药就像没根的草,不仅长不活,还占地方,反而碍着元气生发。"
徐明远一觉睡了四个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动了动胳膊,没那么沉了,口干也轻了些,就是觉得饿。王桂英赶紧从家里带来小米粥,他慢慢喝了小半碗,没觉得胸口堵了。
"老徐,感觉咋样?"岐大夫进来时,手里拿着个药包。
徐明远红着脸,低下头:"岐大夫,我对不起您,没听您的话......"
"知道错就好。"岐大夫把药包放在桌上,"这是四剂药,还是之前的方子,每天一剂,煎两次混在一起喝。等这四剂吃完,我再给你换八珍汤,补补气血。"
徐明远点点头,又问:"那我之前那些热象,真是脾胃虚引起的?我总觉得发热就得清热......"
"你看那些长期卧床的人,是不是有时候也会发热?"岐大夫坐下来,给两人各倒了杯热水,"那不是有火,是气血虚得不能正常运行,瘀在那儿了,就像水渠堵了,水不流就发臭。你这脾胃虚,气血生化不足,就像水渠没水了,太阳一晒就发烫,这时候得引水过来,而不是把渠底砸了——你用苦寒药,就是在砸渠底。"
他拿起桌上的白术,"李东垣创补中益气汤,就是给脾胃虚的人用的。人参、黄芪补元气,当归养血,白术健脾,就像给水渠修堤、引水,水通了,热自然就退了。你之前用的那些药,黄柏、知母是往下泄的,黄芩、黄连是往凉里冻的,脾本来就虚,哪经得住这么折腾?"
徐明远听得连连点头:"我以前看书,只记着'阴虚则热',忘了'脾虚也能生热'。还是您说得透彻。"
"医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岐大夫笑了笑,"就像《难经》里说'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看病得望闻问切结合,不能光凭一个症状就开药。你看你,只看日晡发热、口干,没看自己吃饭不规律、爱吃肥甘,这不就漏了根儿了?"
接下来四天,徐明远按时喝药。第一天喝完,晚上没再说胡话;第二天,下午发热的劲儿轻了,手心没那么烫了;第三天,能自己下楼走两步,腿不酸了;第四天,口干好了大半,小便也不黄了。
再去岐仁堂时,徐明远精神头足了不少,脸上有了血色。岐大夫给他摸了脉,脉象比之前有力了,舌苔也淡了些。
"行,元气缓过来了。"岐大夫开了八珍汤的方子,"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当归、白芍、川芎、熟地,这八味药补气血,你再喝半个月,每天吃点山药粥、小米粥,别再吃油腻的了,让脾胃慢慢养回来。"
徐明远拿着方子,郑重地给岐大夫鞠了一躬:"岐大夫,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老命说不定真得栽在自己手里。"
"别客气。"岐大夫送他到门口,指着对面的老槐树,"你看那树,根扎得深,才能经得住风吹雨打。脾胃就是人的根,根养好了,啥病都少。以后看书别死抠字眼,多想想前因后果,实在拿不准,就来我这儿问问。"
秋老虎渐渐退了,老城区的风凉快起来。徐明远每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中午回家喝山药粥,晚上陪老伴遛弯,再也不敢自己瞎配药了。他把家里的医书重新翻出来,在《脾胃论》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