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真诚的笑容:“陈师傅来了。”
“殿下。”陈恪行礼后落座,并未急于展开书卷,而是温和问道:“殿下近日观《大学衍义补》,于邱文庄公所述‘治国平天下’之要,可有新的体会?”
裕王沉吟片刻,道:“邱濬所言‘富国之本,在于农桑’,‘强兵之要,在于屯田’,确是老成谋国之见。然则……如今各地兼并日甚,卫所废弛,空额众多,朝廷虽有良法,推行下去,往往成效不彰。孤近日思之,甚觉困惑。”
陈恪点点头,裕王能想到这一层,已显出其并非一味只读死书。他斟酌道:“殿下能虑及此,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亦或因时移世易,旧法需有新意方能契合当下。譬如屯田,或可参考俞大猷、戚继光在东南募兵练勇时‘兵农合一’的新尝试?又如清丈田亩、抑制兼并,非有极大决心与雷霆手段,并辅以周全之策,难以竟全功。此事关乎国本,非一朝一夕可解,殿下当细察深思。”
他没有给出标准答案,而是引导裕王思考问题的复杂性和解决方案的多样性。
裕王听得入神,不时发问,师徒二人探讨得颇为深入。
午时过后,神机火药局。
离开裕王府,陈恪马不停蹄直奔城外山坳中的神机火药局。
此处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磺气味。
杨继盛早已在公事房等候,他一身灰布工服,手上还沾着些黑灰,见到陈恪立刻迎上来,眉头紧锁:“伯爷,您可来了!新购的那批湖州硝,杂质多得超出预料,按原有配比和压制力道,出的颗粒硬度不均,极易吸潮,昨日试放,哑火了三成!”
陈恪神色一凝:“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步来到试制工坊。
工匠们见伯爷亲至,纷纷行礼。陈恪拿起几粒成品颗粒火药,在指尖捻搓,又凑近闻了闻,再查看压制模具和力度的记录。
“不是模具和力道的问题,是硝的纯度不够。”陈恪很快判断道,“立刻暂停这条线的生产。仲芳,你亲自带人,用大锅重结晶法,将这批硝提纯后再用。损耗和工时增加的部分,我来签字核销。质量绝不能含糊!另外,给湖州那边去函,严词质问,若下次再送来此等劣货,便永久取消他们的供资格,并依律究治!”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杨继盛凛然遵命:“是!下官即刻去办!”
处理完急务,陈恪又在杨继盛和吴兑的陪同下,巡视了新建的燧发枪机簧作坊、炮药装填车间,查看了新式野战铜炮的试射记录,对几个技术细节提出了改进意见。直到申时末,日头西斜,才结束了一天的奔波,踏上归途。
华灯初上,靖海伯府。
回到府中,已是晚饭时分。前厅暖意融融,饭菜香气扑鼻。
常乐正抱着陈忱,耐心地教他认桌上碗碟:“忱儿看,箸要这么拿…”
小家伙看到父亲归来,立刻从母亲怀里挣脱,迈着还不太稳当的小步子,咯咯笑着扑过来:“爹爹!爹爹回来!”
陈恪一身疲惫仿佛瞬间被儿子的笑容驱散。
他大笑着弯腰,一把将儿子高高举起:“哎哟!我的忱哥儿!今日在家有没有听娘亲的话?”
“听话!忱儿乖!”小家伙搂着父亲的脖子,响亮地亲了一口,糊了陈恪一脸口水。
常乐笑着走过来,接过陈恪脱下的外袍,递给侍女,柔声道:“快去用热水净手面,饭菜都温着呢。忱儿一直不肯先吃,定要等你回来。”
饭桌上,不再是精致的食不言寝不语。
陈忱虽然还拿不住筷子,但已经能自己拿着小勺,像模像样地吃饭,虽然吃得满脸满桌都是。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学会的新词“花花”、“狗狗”,炫耀母亲给他新缝的布老虎。
陈恪和常乐一边用餐,一边笑着看儿子,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温馨默契。
陈恪会简单说几句今日的公务,不提烦难,只提趣事,比如裕王的一个巧妙提问,或是火药局里某个工匠的奇思妙想。
常乐则说着府中琐事,忱儿的趣事,或是怀远侯府送来的一些新鲜玩意。
饭后,陈恪抱着儿子在暖阁地毯上玩耍,常乐在一旁做着针线,偶尔抬头看着嬉闹的父子二人,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笑意。
直到戌时末(晚上九点),陈忱开始揉眼睛打哈欠,奶娘才抱着依依不舍的小家伙下去安睡。
室内重归宁静,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陈恪拥着常乐,坐在窗边榻上,看着窗外稀疏的星子。
“今日累了吧?”常乐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兵部、王府、火药局…这般连轴转,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
陈恪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无妨。看到你和忱儿安好,这点累,算得了什么。这便是我的‘国’与‘家’了。守护它们,再累也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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