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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动静,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从屋内走出,正是海瑞的母亲谢氏。
她看到儿子安然归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严肃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回来了就好。灶上温着粥,先去洗漱再用饭。”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嘘寒问暖,一切如同他只是日常下衙归来一般。这就是海家的规矩。
海瑞恭敬地向母亲行了礼,应了声“是”,便依言行事。
饭后,他拒绝了母亲让他稍事休息的建议,径直走进了那间充作书房的狭小房间。
屋内只有一桌一椅,一盏油灯,以及堆放着不少书籍和文卷的简陋书架。
窗外树影婆娑,蝉鸣聒噪,却更衬得屋内寂静无比。
他并没有立刻研墨铺纸,而是独自坐在那张硬木椅上,目光投向窗外一方狭小的、被邻家屋檐切割的天空,陷入了长久的、激烈的内心挣扎。
为何不去拜访陈恪?
这个念头,在他返京途中,乃至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并非没有出现过。
陈子恒是他的旧识,虽交往不深,但浙江漕政初识,以及后来陈恪在朝中屡屡展现出的干才与魄力,尤其是那份详尽周全、切中肯綮的《赈灾纲要》,都让海瑞对其抱有相当的欣赏与一丝难得的、近乎“同道”的认可。
他相信,若将陕西所见所闻、所遇困境与陈恪探讨,必能得到更为深刻的理解,甚至可能获得一些更具操作性的破局之策。
陈恪圣眷正隆,手握实权,若他肯代为陈情,或能在陛下面前增加几分说服力。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便被海瑞自己以近乎冷酷的理智彻底掐灭了。
原因深刻而复杂,关乎时局,更关乎他海瑞立身的根本。
眼下朝局,看似严党已倒,徐阶为首的清流掌权,一片“河清海晏”。
但海瑞深知,这平静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更胜往昔。
徐阶门下并非铁板一块,高拱、陈恪等新锐与徐阶为首的“老成”清流之间,理念、行事风格乃至权力分配上,早已存在微妙甚至公开的裂痕与竞争。
自己此番陕省之行,触及无数地方官员的利益,而这些官员背后,或多或少都与朝中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刻,他若返京第一件事不是向朝廷复命,而是私下拜访一位正炙手可热、且明显属于“高拱-陈恪”这一新兴实权派系的勋贵重臣,这会在朝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会引来多少猜忌和攻讦?
那些本就对他恨之入骨、时刻寻找把柄的陕西官员及其在京官员,会如何渲染?
“看呐!海刚峰一回京就急不可耐地投入陈恪门下,二人必有密谋!”
“其陕省所为,恐非为公,实乃替陈恪收揽人心、打击异己乎!”
“此二人一内一外,一唱一和,欲架空首辅,把持朝政耶?!”
届时,他这封凝聚了血泪的奏疏,将不再是一份纯粹为民请命、揭露积弊的忠直之言,而会被轻易地涂抹上“党争工具”、“政治投机”的肮脏色彩。
他弹劾的每一个官员,都可能被解读为陈恪阵营对徐阶阵营的打击。
他提出的每一项改革建议,都可能被曲解为陈恪一派扩张权力的野心。
他海瑞,可以死,可以丢官,可以身败名裂,但他绝不能让自己用良心和性命换来的谏言,沦为朝堂党派倾轧的武器!
他必须确保这封奏疏的“纯洁性”,确保它出自公心,且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私下拜会陈恪,无异于主动将这把可能斩向积弊的利剑,递到了党派斗争的磨刀石上,这是他所绝不能容忍的。
且海瑞虽刚直,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相反,他对官场的险恶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他深知陈恪如今的地位何其微妙且来之不易。
圣眷虽隆,然根基未必如外界所见那般稳固;功绩虽着,然妒忌眼红者不知凡几。
陈恪行事,看似大开大合,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皇权、勋贵、文官集团、清流各派系之间艰难地维持着平衡。
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是一个即将把火药包扔向整个官僚体系的人!
是一个注定要得罪无数既得利益者、掀起滔天巨浪的“麻烦源头”!
此时与陈恪过从甚密,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是在将陈恪强行拖入这场注定腥风血雨的风暴中心,让他为自己分担那无尽的明枪暗箭!
这会让陈恪苦心经营的格局瞬间打破,会让那些原本就视陈恪为异类、为威胁的势力找到绝佳的围攻借口。
“海瑞乃陈恪一党”,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对陈恪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陛下再信任陈恪,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