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外袍解下，轻轻覆在树干上，像是为这株历经战火与星火洗礼的老桃遮风挡雨。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村童追逐着一只纸鸢跑过田埂，笑声清脆如铃。那只风筝扎得粗糙，却绘着一艘飞天舟的模样，尾部还拖着几缕蓝紫色的流苏，宛如当年引擎喷吐的火焰。
刘备望着，嘴角微扬。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不是律法、不是城池、也不是碑文上刻下的名字??而是人心。从前百姓祈雨拜神，焚香祷告；如今他们修渠引水，看云识天。从前将士出征，求签问卜；如今军中设“理学院”，教习阵法推演、地形测算。甚至连街头说书人讲起“登月之战”，也不再说是仙人助阵，而是一群凡人，用信念撕开了苍穹。
但这平静，并非终点。
夜深人静时，刘备总会独自登上城墙，仰望那轮洁白无瑕的月亮。它安静地悬在那里，像一枚洗净血污的玉盘。可他记得高天璐最后的话：“只要还有人愿意跪下，它就会回来。”于是他在涿郡设立“醒民司”，专责巡查各地庙宇，严禁以神之名敛财惑众；又命鲁斯编撰《破妄录》，收录黯月操控人心的种种手段，作为学堂必读。
曹操对此嗤之以鼻：“你防得住庙堂，防不住人心。”
刘备只答一句：“那就教他们，如何不靠神明活着。”
三年又七个月后，南海远征队传回异讯。
据鲁斯亲笔所书：海底古城深处，发现一座倒置金字塔，其材质非金非石，通体漆黑如墨，表面浮现出与邪能水晶同源的符文。更诡异的是，每当月圆之夜，塔顶便会渗出淡红色液体，凝聚成一面镜面，映照出的不是人脸，而是……记忆。
一名战士无意间凝视镜中，竟看到自己幼年被父亲毒打的画面。他当场癫狂，持刀斩碎镜面，随后跳海自尽。而破碎的镜片沉入沙底后，竟开始缓慢重组，仿佛拥有生命。
曹操闻讯，立即下令封锁海域，派遣星探司精锐进驻，并亲自赶赴前线主持研究。他不信鬼神，却信“规则”??凡是能被观测、被记录、被重复的现象，就一定有其逻辑可循。
“这不是幻术。”他在密奏中写道，“这是‘情感具象化’。黯月虽毁，但它曾吞噬的亿万情绪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于世界底层，形成‘集体潜意识之海’。这座塔，是它的神经末梢。”
与此同时，昆仑山巅也出现异变。
关羽率队驻守“天锁峰”已近两年，每日以青龙偃月劈砍虚空，维持阵法运转。某夜子时，天地骤暗，峰顶积雪自动聚拢，塑成一尊高达百丈的冰像??面容竟是高天璐，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状若祭祀。
“荒谬！”张飞听闻后怒砸案几，“老子亲眼看他化光而去！谁敢拿个冰雕冒充兄弟？”
可那冰像并非死物。每逢有人靠近，便会低语出声，内容皆为其内心最深的执念：
对刘备，它说：“你还记得桃园结义那天的誓言吗？你说要共治天下，可你现在独揽大权，忘了我们是兄弟。”
对曹操，它道：“你以为你在掌控一切？其实你早被恐惧驱使。你怕的不是失败，是你终将孤独终老。”
对鲁斯，它轻叹：“你说无神，可你夜里仍会祈祷??你不信神，你只信高天璐还在看着你。”
三人皆震。
唯有关羽不动如山。他提刀走上峰顶，在漫天风雪中直面冰像，冷声道：“你说你是他？那你告诉我??当年在飞天舟上，我说愿劈开迷雾，他是怎么回答的？”
冰像沉默片刻，开口：“他说……好，那就准备登月。”
关羽摇头：“错了。他说的是??**好，那就准备登月，但别把船撞坏了，我还想活着喝庆功酒。**”
话音落下，他猛然挥刀！
青龙偃月划破长空，轰然斩入冰像眉心。刹那间，整座山峰剧烈震颤，冰像发出非人的尖啸，裂纹迅速蔓延。最终炸裂成千百碎片，每一片落地即燃，腾起幽绿色火焰，烧出无数扭曲人脸，哀嚎不止。
“不是他。”关羽收刀入鞘，望向远方星空，“真正的高天璐，从不会利用我们的软弱。”
---
而在星海尽头，真正的高天璐正穿越第七道虚界之门。
他已不再是血肉之躯，也不完全是能量体。他的存在介于现实与意志之间，如同一首仍在书写中的诗。心脏完全化作金色晶体，七枚灵魂碎片环绕周身，形成微型星环，每一转都释放出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
门前，站着最后一人。
那是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裙，赤脚站在虚空之上，手中抱着一只破旧布偶。她抬头看着高天璐，眼睛清澈如泉。
“哥哥。”她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