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阳城冬日单调的灰白景色中悄然流逝。
六公子府邸的书房内,炭火依旧烧得旺旺的,驱散着窗外渗入的寒意。
赢子夜端坐于书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刚由暗河呈上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那些孔雀王朝僧侣这半月来的动向。
赵弋苍静立一旁,声音平稳地补充着细节。
“……摩诃止观及其随行僧众,自观澜台论道后,每日清晨即起,于院中集体诵经,声闻于外,却并未禁止百姓靠近听闻。”
“午后,则于精舍外开设粥棚,所用米粮皆是他们自行采购,熬煮得浓稠温热,分发给城中贫苦孤寡及流浪乞儿。”
“前几日大雪,他们还拿出了部分自带的厚实布料,简单改制后分发给衣不蔽体者。”
“期间,除了采购必要物资,极少与外人接触,更未与朝中任何官员或有名望的百家学者私下会面。”
“言行举止,皆符合苦行僧侣慈悲为怀之象。”
赢子夜静静地听着。
手指在密报的边缘轻轻摩挲。
目光低垂,看不出喜怒。
这半月来的监视,所得信息干净得如同雪后初霁的天空,没有任何阴霾。
这些僧侣,仿佛真的只是一群远道而来,一心传法,践行慈悲的苦修者。
他们的善举在咸阳底层百姓中,甚至开始赢得一些朴素的好感与感激。
而此刻,坐在一旁软榻上,正就着灯光细细缝制一件小巧婴儿衣物的少司命,抬起螓首,清冷的紫瞳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声音空灵中带着些许不解。
“夫君,他们这半月所为,皆是实实在在的善行,接济贫苦,安抚人心,于咸阳城的安定亦算有益。”
“难道……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他们或许,就只是来传法的僧侣?”
她的疑问,也正是这半月来赢子夜心中反复权衡的问题。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些人是无害的,甚至是值得褒奖的!
那份送来的祈福经文,他暗中请了数位信得过的,精通古文与医卜星象的能人反复查验。
甚至动用了阴阳家的一些探测秘术。
结果依然。
那就是一部纯粹、祥和、蕴含祝福之力的正经经文,无丝毫邪祟或暗手。
难道之前的种种猜测,关于阿育王的转变,关于信仰之力,关于罗刹的怀疑……
都只是他基于零碎信息和过度警惕而产生的臆想?
赢子夜沉默了片刻,书房内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先是在少司命那带着孕后柔和光泽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手中那件小衣,随即转向赵弋苍,眼神已然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
“撤去暗中监视的人手。”
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弋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立刻躬身:“诺。”
少司命闻言,紫瞳中的困惑更甚:“夫君?”
赢子夜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积雪覆盖的枯枝,仿佛在斟酌词句。
片刻后,他才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沉难测的笑意。
“夫人可知,如何钓上深藏在淤泥之下,谨慎狡猾的大鱼?”
他语气平和,如同在谈论风月。
少司命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赢子夜走回书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起来:“首先,你要让水面恢复平静,撤去所有可能惊扰它的竿影和涟漪。”
“然后,你需要投下香醇的饵料,让它觉得此地安全,且有利可图。”
他顿了顿,看向少司命,一字一句道:“为夫正打算,明日便派人请示父皇,为表彰这些孔雀王朝僧侣近日来的慈心善举,彰显我大秦海纳百川,赏罚分明之气度,特赐下恩赏。”
少司命眸光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恩赏?”
“不错。”
赢子夜嘴角的弧度加深,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譬如,在咸阳城外,寻一处山明水秀,又便于管控之地,正式赐予他们,用以兴建其佛门庙宇。”
少司命瞬间明了,轻吸了一口气:“夫君是想……引蛇出洞?”
“不下鱼饵,鱼不会上钩。”
赢子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他们若真如表面这般,只为传法,得此恩赐,必是感激涕零,安心建寺,继续行善。”
“届时,或许真是我等多虑。”
“但若他们另有所图……”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这兴建庙宇之事,便是他们无法拒绝的诱惑,也是他们必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