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来者是佛是魔。
是真心传法还是另有所图。
在对方没有真正露出獠牙,触及大秦根本之前,最好的策略,便是以不变应万变,耐心等待,仔细观察。
赢子夜躬身:“儿臣明白。”
……
数日后。
咸阳城,朱雀大街。
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石路面上。
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种混合着檀香、粥米热气与陌生经文的奇异氛围。
临街的一座酒楼二层雅间,窗户半开,恰好能将下方街景尽收眼底。
赢子夜与李斯对坐于窗前,面前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与一壶酒,却无人动箸。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楼下那熙攘却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人流中。
只见一些身着赭黄或暗红僧袍的光头僧侣,不再局限于西市精舍附近,而是分散在街道旁。
有的盘坐在临时铺设的草垫上,面前放着简陋的木鱼,闭目低声诵念着韵律奇特的经文。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丝丝缕缕地钻进过往行人的耳中。
他们身旁,往往放着几摞崭新的贝叶经书,偶尔有识字的士子或好奇的百姓驻足,僧侣便会温和地递上一卷。
并辅以简单的手势和生硬的秦语进行讲解。
更远处,原本由僧侣们设立的固定粥棚依旧排着长队,热气腾腾。
而另一些僧侣则提着竹篮。
里面装着简单的面饼或御寒的姜汤,主动走向那些蜷缩在街角,衣衫褴褛的乞丐与流民,将其递到他们手中。
同时低声念诵一句佛号。
接受施舍的人,脸上大多带着感激与茫然。
有些甚至学着僧侣的样子,笨拙地合十回礼。
更有甚者,可以看到一些原本普通的咸阳百姓。
不再是单纯看热闹或接受施舍。
他们开始模仿僧侣的姿态,在家中或街边设起小小的香案,供奉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粗糙雕刻的佛像,神情虔诚地跪拜。
一种全新的名为“佛教”的信仰,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正以其特有的方式,在这座帝国都城的部分土壤中扎根!
李斯看着楼下这番景象,眉头紧锁。
那张向来沉稳理智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化不开的忧色。
他端起酒杯,却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焦虑。
“殿下,您也看到了。”
“不过短短数日,这些番僧的活动范围已不再局限于陛下所赐之地。”
“他们散播经义,广施小惠,笼络人心。”
“如今街头巷尾,已渐有愚民信众。”
“若……若一切真如殿下先前所推测那般,他们并非真心向佛之僧,而是……而是披着袈裟的罗刹恶鬼。”
他顿了顿,似乎说出“罗刹”二字都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那任由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传播教义,吸纳信众,凝聚那虚无缥缈的信仰,臣恐……假以时日,必生大患!”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若被此等邪异之力所控,后果不堪设想。”
“是否应即刻禀明陛下,加以限制,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然清晰。
赢子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楼下。
看着一个老僧,将一块面饼递给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狼吞虎咽后,竟学着老僧的样子,笨拙地跪下磕了个头。
赢子夜的指尖,在冰凉的酒杯边缘缓缓摩挲,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映照着街景,却波澜不惊。
他并未立刻回答李斯。
直到将楼下一幕幕尽收眼底,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忧心忡忡的李斯,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抬手轻轻摆了摆。
“李相之忧,本公子知晓。”
“你所言种种,皆在情理之中。”
“放任未知之力蔓延,确非稳妥之道。”
他话锋随即一转,目光锐利起来!
“然,堵不如疏,禁不如察。”
“此前所有监视,皆未发现任何实证。”
“他们行事规矩,经文无暇,善举确凿。”
“若此刻贸然以莫须有之名强行打压,非但师出无名,恐反落人口实,寒了那些真心受其恩惠的百姓之心,更显得我大秦毫无容人之量。”
他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一口。
温润的酒液,并未让他眼神有丝毫迷离,反而更加清明。
“至于李相所忧之‘信仰之力’……这,恰恰是本公子想要印证的关窍所在。”
李斯微微一怔。
“殿下之意是?”
赢子夜放下酒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着那些虔诚叩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