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子像犹豫的信使,试探着在铅灰色的天空中飞舞、飘落,细密而清冷。
而无论期待还是不期待,关外的大雪都会准时而至,从不与人商量。
那雪一旦落下,便是铺天盖地,能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一片苍茫。
今天那雪便来了。
下雪的时候,风却歇了,天地间透着一种凛冽的寂静。
没有风的推波助澜,雪虽大,倒也不算酷寒难耐。
于是大车队便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咯吱咯吱地缓慢跋涉。
老旧的木头车架不堪重负,每一次颠簸都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装满货物的大车碾过雪地,将路面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清晰地指向远方。
而被车轮和马蹄反复碾过的路面,是没有积雪的。
人马杂沓间自有其热度,足以融化那些刚落下的,哪怕已经大如铜钱的雪片。
崔九阳自然没有让刘敬业安排的丫鬟与自己同行。
从刘敬业手中接过马车缰绳的时候,他瞥见那小丫鬟弱弱地缩在车厢角落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里满是对未知生活的忐忑与不安。
崔九阳只一搭眼,便知道这小姑娘恐怕不只是个粗使丫头。
她眉眼清丽,气质柔婉,看上去年纪比刘敬堂还要小些,那怯生生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看见崔九阳这般年轻俊朗的男子,她明显松了口气,脸颊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暗自庆幸将来要伺候的主人家是个年轻人。
随后,她不自觉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又轻轻抽了抽衣领,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整洁、更好看一些。
当听到崔九阳对刘敬业说“并不需要她”的时候,小丫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慌得在车厢内磕头。
崔九阳没有再多看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刘敬业的肩膀,示意他处理。
刘敬业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连忙将那丫鬟从马车上唤了下来。
随后,他又拉着刘敬堂,非要给崔九阳磕头谢恩。
崔九阳屈指一弹,两道无形清风悄然垫在二人膝下,看似绵软,却坚不可摧,任他们如何用力,也跪不下去。
他伸手扶起二人,故作不悦对刘敬业说道:“你喊我一声崔兄,敬堂喊我一声崔大哥,何必行此大礼,这般见外呢?”
随后,崔九阳便驾着马车,汇入了缓缓前行的大车队。
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被风雪模糊了身影,刘敬业和刘敬堂才相携转身,离开了送别的街口。
没有了丫鬟,马车里倒是更显清净。
也不知刘敬业到底塞了多少大洋,商队竞专门派了个经验老到的车把式孙海东来给他驾车。
孙海东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一路上极少与崔九阳搭话,只是偶尔勒一缰绳,调整一下方向,让马蹄踏得更稳些。
这马车里备的东西,足见刘敬业的用心。
车厢地板上钉着一层厚厚的棉褥,上面又铺了一层洁白的羊皮。
细密的羊毛柔软顺滑,坐上去暖意融融,却又不显得闷热。
车壁上伸出来一根黄铜横杆,横杆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暖炉。
马车颠簸时,暖炉便随之轻轻摇晃。
炉子里放着炭火的炉膛,竟是个玲珑转心的设计,无论马车如何晃动,里面的炭火始终安然无恙,不会溅出半点火星。
暖炉上自带了一个小支架,可以稳稳卡住一个铁皮小壶。
崔九阳便在那铁皮小壶里倒上半壶清水,又丢进一小撮红茶。
暖炉的温度始终将那茶水保持在温热状态,无论什么时候揭开盖子,里面的茶水都冒着热气。
虽然这样使得茶水的味道有些过浓,但是在这漫天大雪的旅途中,没有什么比喝一杯浓茶更舒服的事了。
崔九阳迈入四极境界之后,已是寒暑不侵,但有这样一架舒服温暖的马车代步,即便去往遥远的大兴安岭,似乎也并不让人觉得赶路辛苦了。
这支大车队的规模着实不小,木轮大车足足有六十多辆。
这些大车前后长有一丈半接近两丈,车轮直径有些甚至能超过三尺,部分关键部位还用铁片加固过。
车子本身就很沉重,更别说上面还满载着各种物资。
想要拉动这样一辆车,起码要有三大套牲口才行。
于是,整个车队加起来,便有两百多头大牲口,马、驴、骡子都有。
车队在大雪中行走时,这些牲口口鼻之间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在路上连成一道道长长的白线,颇为壮观。
领头的车老板名叫牛二敢,是个四十来岁的糙汉子,皮肤黝黑,络腮胡子,乃是常年往返于大兴安岭到长春之间的老把式。
当然,这六十多辆大车并不是他的,而是由两个商行共同拼凑而成,他作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