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晨曦穿透云层,洒在被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崔九阳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厚的积雪。
他记忆中见过最大的雪,还是刚参加工作那年的冬天,去烟台出差,正好赶上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雪。
本来合同条款都已经谈妥,他只需要在酒店里安心睡一觉待到第二天,便可坐火车返程,
结果夜里十一点多,客户那边突然来了电话,说有几个条款需要紧急修订,务必当晚敲定。
崔九阳揣着公章跟另一个同样倒霉的同事,拿着把破伞便从酒店里冲了出来。
从酒店到客户公司,直线距离不过两个路口,
但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整整挪了三十分钟才到达。
客户公司的暖风开得十足,粘在裤腿上的积雪一遇热气便迅速融化。
冰冷的雪水一直湿到了小腿肚子,那股寒意,即便过去了这么久,想起来仍觉得有些刺骨。
可即便是那样的雪,在崔九阳看来,也远不如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景象来得震撼。
因为他们昨夜扎营的断崖壁下背风,大部分雪花都被呼啸的北风卷到了别处,并没有大量堆积在营地当中。
饶是如此,营地地面上的积雪也已经没过了鞋面,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而等到所有人都草草吃完了早饭,给牲口们卸下了保暖的毡片和麻袋片,然后七手八脚地挪开最外圈充当城墙的大车时。
崔九阳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三尺厚的积雪”,那简直就是一堵矮墙。
他走到营地外的积雪前,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发现那些未经踩踏的新雪,竟然能轻易堆到他的膝盖上头。
牛二敢此时也站在旁边,他眉头紧锁望着眼前这片白茫茫的雪原。
这络腿大胡子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娘的,往年这个时候也下雪。
不过老子印象里,起码得有十年没在这个节气见过下这么大的雪了!”
骂完之后,他猛地转头朝车队喊了一声:“都别磨蹭了!把所有推板跟木锨都拿出来!
今天咱们他娘的,得一边清着雪一边往前走了!”
都说术业有专攻,能在这冰天雪地的关外冬天上路的大车队,自然有其应对极端天气的独特手段。
崔九阳看见汉子们纷纷从各自的车里拿出工具,最前面的几个人便率先上前清雪开路。
他们手中的工具颇为奇特。
那木锨,顾名思义,便是木头制作的锨。
与平日里挖土用的铁锨不同,它前面的大铁铲被换成了一块宽大平整的木头板子做的铲头,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
这样一来,工具本身就非常轻便,正是专门用来对付松软积雪的利器。
而那个叫做推板的东西,就更有意思了。
前面是一块宽大的木板,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固定在两根短木柄上,后面则连接着一根长长的扶手。
木板的下边缘还专门用铁皮包裹住了,形成一道刃口。
使用时,将这铁边按在地面上,推着扶手向斜前方用力,木板便能将积雪有效地推到道路两旁。
这一夜新降下的雪,蓬松而干燥,阻力并不算大。
汉子们先用推板将路面中央的积雪轻松推到两边,形成两道雪埂,
然后再用木锨将残留的薄雪和被压实的雪块彻底铲开,一条可供大车通行的临时道路便清理出来了。
实际上本来也不用清理得特别干净,以大车队这些重型木车的重量和车轮的宽度,只要不是遇到特别深厚的积雪,一般都不容易陷住。
于是汉子们自发地分成了几个小组,轮流上前开路,形成了一条高效的流水线。
大车队就这样在清理出来的雪道上,顶着寒风,慢悠悠地继续前进起来。
拉车的牲口和推车的汉子们,口中都同样呼出团团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工具碰撞冰雪的声响和车辆行进的吱呀声,在寂静无声的雪原中缓缓流动。
崔九阳曾经听说过,下过大雪之后,疏松的雪层能够吸收大部分声音,形成天然的消音屏障。
这时候天地之间便会呈现出一片极致的静谧。
虽然山东也会下雪,但他一直在城市中工作生活,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体会。
此时置身于这关外一望无际、苍茫辽阔的雪原之上,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大木车车轮碾压积雪发出的“吱嘎吱嘎”声,和人畜踩踏在残留雪层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便成了这洁白世界里唯二的响动。
就在这片近乎凝固的寂静之中,走在车队最前面的牛二敢,突然高高站起,挺着胸膛踩在车辕上。
然前低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