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被他的话吸引注意力的三人,摆出一副洞悉世情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却带着十足的蛊惑力:
“哥儿几个,咱们得把眼光放亮堂点。
这公私合营,是北平定下的大盘子,是时代洪流,躲是躲不过的,逆着来就是赵金水的下场。
但关键是,不在于你合不合,而在于你怎么合,这里头的学问,大了去了!”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强调道:“所以我说,关键在于怎么合,得让掌勺的人,愿意往你的碗里多留几块肉。
这里头的学问,就在于一个‘通’字。
路要通,人也要通。
不清晰门路,不打点关节,不让人家关键位置的领导看到你的‘诚意’和‘难处’,你就指望按那最苛刻的标准给你核资?做梦去吧!”
赵金水就是前车之鉴,只知道捂紧自己的口袋,不懂得上下一体、打点周全的道理,活该他倒霉!”
王老板和李老板听得若有所思,连忙追问:“钱老板,您的意思是……有路子?”
钱四海得意地笑了笑,却不点破,只是高深莫测地又打出一张牌:“路子嘛,是人走出来的。关键看,你舍不舍得,会不会走。来,打牌,打牌!”
牌局在一种微妙而兴奋的气氛中继续,王、李二人心思早已不在牌上,而周老板则深深看了志得意满的钱四海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送走客人后,钱四海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他们乘车离去,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这番表演,既要拉拢这些盟友,更重要的是,更加坚定了他自己要走的那条“捷径”。
他感觉已经看到,在“诚意”开路之下,四海百货在合营中得以保全大部分利益的美妙前景。
钱四海自以为看透了关窍,决定主动出击。
他瞄准的目标,是省工业厅工商业改造处的一位实权副处长,姓孙。
这位孙处长主管百货、零售等行业的合营初审,位置十分关键。
在一家颇为隐秘的私家菜馆雅间里,钱四海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见孙处长面色微醺,便凑近了些,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孙处长,一点茶水费,不成敬意。四海百货的前程,可就全仰仗您了。”
孙处长瞥了眼那厚度,眼皮跳了跳,却没伸手,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含糊道:“钱老板,你这是干什么?政策有规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嘛。”
钱四海以为他嫌少或者故作姿态,立刻赔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只要孙处长能在清产核资时,稍稍……放宽那么一点点尺度,或者,在最终方案里,允许我多保留一点点,哪怕就一成的干股,我钱四海必定重重报答!”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若是孙处长能帮忙引荐一下,让我有机会当面向陈朝阳书记汇报工作,陈述一下我们四海百货的特殊情况,那就更……”
“噗——咳咳!”孙处长听到这话,刚喝下去的酒差点呛出来,连忙摆手,脸色都变了,
“钱老板,慎言!慎言!你开什么玩笑?
陈书记是什么身份?那是省委领导,是你能随便见的?
连我们处长见他都要预约汇报工作,你这话传出去,我这副处长还想不想干了?”
他看着钱四海,语气带着几分告诫,也带着几分划清界限的疏离:
“钱老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东西,你拿回去。
至于见陈书记,我明确告诉你,绝无可能。
我劝你也趁早熄了这份心思,老老实实按政策走,别动这些歪脑筋!”
碰了个硬钉子,钱四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脸色讪讪但也没有收回信封,心里却更加笃定,不是路子不对,是庙门太小!
必须找到能直达天听的人。
被孙处长拒绝后,钱四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疯狂地活动起来。
他利用多年积累的人脉,四处打听,花费了不小的代价,终于从一个曾在省委招待所工作过的人那里,辗转得到了一个信息,陈朝阳的住所大致方位,以及他通常傍晚时分可能会回住所休息的习惯。
拿到这个地址,钱四海如同握住了通往权力核心的敲门砖。
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沾腥的猫!
赵金水舍不得核心设备,他钱四海舍得下血本!
只要能让陈书记“高抬贵手”,这点投入,将来都能成倍地赚回来!
那是一个华灯初上的傍晚,陈朝阳刚到住所不久,王小川便脚步轻捷地走进客厅,脸上带着一丝异样,低声道:“首长,四海百货的钱四海来了,就在门外,说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