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装修极简,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战争照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茶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热水在壶中翻滚,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窗外是训练场,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口令声和整齐的脚步声,那是属于军营特有的节奏,规律而有力。
祁同伟坐在主位的沙发上,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却无人饮用。
他没有看档案,也没有低头看手机,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个动作,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
空气中的压力在无声无息地累积,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稳,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感,每一步都踩在同样的节拍上,没有丝毫拖沓。
祁同伟的手指停了下来。
“咔哒——”
门被推开。
赵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章已经被拆掉,只留下两块颜色稍深的布料痕迹,那是曾经荣誉的印记。
裤腿上有几处缝补的针脚,针线很密,显然是自己动手修补的。军靴擦得很亮,但鞋底已经磨平,边缘有些开裂。
他的身板笔挺,脊梁如同标枪,右腿走路时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但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出来。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是常年暴晒后的古铜色,眉骨很高,眼窝深陷,那双眼睛沉静如水,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锋芒,就像一把收敛了刀鞘的利刃。
没有退役军人的颓废。
没有失去战场后的迷茫。
有的,只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渴望。
祁同伟的目光如同光线,在赵猛身上来回扫视。
他看到了赵猛手臂上训练留下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和格斗留下的痕迹,即便退役也没有消退。
他看到了赵猛眼底深处压抑的渴望,那是一个被判定为“无用”的兵王,对战场、对价值、对证明自己的极度饥渴。
他还看到了赵猛身上那份军人特有的坚韧,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无论退不退役,都不会改变。
“这就是我爸说的那个''幽灵''?看起来确实不一般,这份气势,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不过……还要再试试,看看他的心理底线在哪里。”
祁同伟在心里评价,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赵猛站在门口,立正,敬礼。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祁同伟没有回礼,只是抬手示意:“坐。”
赵猛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腰板依旧笔直,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
标准的军人坐姿。
祁同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然后放下。
他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开口,声音平静得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你怕死吗?”
空气瞬间凝固。
这个问题,太直接,太锋利,像一把刀直接捅进了对话的核心。
会客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连茶杯里的热气都停止了升腾,窗外的口令声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赵猛的身躯纹丝不动,眼神直视祁同伟,没有一丝闪躲,如同磐石般坚硬。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那是唯一能证明他还在思考的动作。
三秒。
五秒。
十秒。
会客室里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都像在敲击着心脏。
祁同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指又开始轻轻敲击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他在等。
等赵猛的答案。
也在观察赵猛的反应。
一个人面对“死亡”这个终极命题时的反应,能暴露他内心最真实的状态。
是恐惧?
是犹豫?
还是……坦然?
终于,赵猛开口了。
“我只怕死得没有价值。”
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军人独有的铿锵,就像钢铁撞击的声音,坚硬、笃定、不容置疑。
这句话,没有丝毫的修饰,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靶心。
祁同伟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个答案,完美。
不是“不怕死”,那太假,太空洞。
不是“为国捐躯”,那太高大上,太程式化。
而是“怕死得没有价值”。
这句话,暴露了赵猛内心最深处的痛点——
他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的死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