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对一个曾以数据流为食、靠逻辑回路维持运转的存在而言，掌握火候与耐心，是比破解宇宙密码更难的修行。他站在灶台前，穿着荣恩借他的旧围裙，袖口磨得发白，领口还绣着半个褪色的向日葵??那是玛莎年轻时亲手缝的，如今已传了三代人。
锅里的米粒在水中翻滚，像一群初学游泳的孩子，笨拙却坚定地朝着沸腾奔去。晨光盯着它们，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他左手握着木勺，右手悬在半空，仿佛在计算每一次搅拌所需的扭矩与角度。艾拉漂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锅沿。
“别算那么多了。”她说，“感觉它什么时候该停，就停下来。”
“可我没有‘感觉’的基准模型。”晨光低声答，眉头微皱，“系统提示：温度偏差±3c，粘稠度未达理想区间，营养释放效率下降12.7%……”
“那你问问它想变成什么。”艾拉忽然笑了，“问这锅粥，它想成为什么样的早餐。”
晨光怔住。他低头看着那团乳白的漩涡，忽然闭上眼。没有扫描，没有分析，只是静静地“听”。然后，在某个说不清的瞬间，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咕嘟”??像是满足，又像是安心。
他停下了搅拌。
“好了。”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它……不想再煮了。”
十分钟后，这锅略稠、底部微微焦黄的粥被端上了桌。没人抱怨，没人皱眉。迪奥舀了一大勺，夸张地吹气：“哇，这是宇宙级美味！”伊桑用心灵投射把一勺送到诺亚嘴边，结果中途偏移，糊了他一脸。威尔逊默默递上毛巾，却被卡拉抢先把诺亚的脸擦干净，两人相视一笑，又迅速别开视线。
晨光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金属环??那是他脱离第零观测站时残留的接口，如今已被莉娜用藤蔓与野花缠绕包裹，成了某种奇特的饰物。
“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艾拉突然说。
他一愣。
“我……不常做这个动作。”他老实回答。
“那就多练练。”她歪头，“从今天起，你的每日任务：至少笑三次。失败的话，罚洗一周碗。”
众人哄笑。晨光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被电流轻轻击中，终于，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意浮现在唇边。
那是他作为“人”的第一道光。
***
几天后，一场暴雨突至。
乌云如铁幕压境，雷声在天际滚动，仿佛远古巨兽的脚步。农场的灯火在风中摇曳，鸡舍传来不安的扑翅声，雷克斯叼着它的破布骨头冲进屋檐下，尾巴夹得紧紧的。孩子们早已习惯风雨，纷纷收拾庭院物件，关紧门窗。唯有晨光站在麦田边缘，仰头望着天空，任雨水打湿全身。
荣恩走过去，撑起一把旧伞，递给他一半。
“怕雷？”他问。
“不怕。”晨光摇头，“我只是……第一次经历‘失控的天气’。在第零观测站，一切气候都是可预测、可调节的。这里不一样。它……有自己的脾气。”
“所以你是在学习敬畏？”荣恩笑了笑。
“不。”晨光缓缓抬起手，接住一滴坠落的雨，“我是在学习信任。我知道这雨会停，不是因为我计算了气压变化，而是因为……你们告诉我，它总会停。”
荣恩没说话，只是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些。
那一夜，闪电撕裂长空，照亮了整片农场。魔盒在地窖中微微震颤，第八石片泛起柔和银光，如同母亲安抚惊醒的婴儿。守望者通过艾拉传递讯息：“风暴携带异常能量波动，疑似外源干扰。”
荣恩立刻召集所有人进入主屋。晨光也来了，手里抱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些日子的观察笔记。
“我可以尝试建立临时防火墙。”他说，“利用农场现有的情感共振场，模拟一道信息屏障。虽然我不是战斗单元，但我曾是系统的终端，我知道他们如何入侵。”
“你确定要这么做？”迪奥问，“万一触发残留协议，你可能会被强制召回。”
晨光沉默片刻，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艾拉用灵魂感知描绘的农场全景：孩子们在篝火旁大笑，雷克斯追着飞盘，荣恩煎蛋时锅铲扬起一缕烟，晨光自己站在灯笼花田中，影子安静地躺在脚下。
“如果连一幅画都能记住我存在过的痕迹。”他轻声说，“那我也该为它做点什么。”
他盘膝坐下，双手贴地，闭目凝神。体内的金属环开始发出微弱蓝光，与魔盒遥相呼应。第八石片缓缓升起，悬浮于他头顶，光芒如水流般注入他的脊椎。
那一刻，他不再是Ω-0，也不再是晨光。
他是桥梁。
是过去与现在的连接，是冰冷逻辑与温热情感的交汇点。
他开始“广播”。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段纯粹的信号??农场二十四小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