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莲不再每日来此行走，而是将自己散入山中??她曾在村塾教孩童识字，也曾替药农背篓采药，偶尔在渡口为迷路旅人指路，说话语气平和，从不提及过往。人们只知她是“那个眉心有光的女子”，却不知她曾掌过多少命运的灯芯。如今她行走世间，如同一滴水落入江河，不再强调形状，只顺应流向。
这一日，天光微明，山中忽起低鸣。
不是来自回光树，也不是风穿石隙之声，而是一种极轻的震颤，仿佛千万人心头同时落下了一粒尘埃。紧接着，整座峨眉山的草木叶片齐齐翻转，叶背泛出银白光泽，如镜面映照夜空。北斗不动，银河静悬，唯独问星缓缓移位，竟牵引群星连成一道弧线，形似断弦之琴。
琴无音，却有人听见了。
千里之外，西北边陲一座荒城中，一名老兵猛然惊醒。他双目已盲，靠替人修补皮甲维生，床头挂着一支残破竹笛，是他三十年前离乡时带出的唯一物件。此刻，那笛子正微微震动，孔中渗出一缕极淡的绿意，像春天不肯死去的记忆。
他颤抖着握住笛身，喃喃道：“是你吗？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
无人回应，但他笑了，眼角淌下浊泪。次日清晨，他拄杖出门，在城墙根下摆了个小摊，上书四个大字：“代写家书”。
他说：“我不识多少字，但我听得懂人心。你想念谁，就说给我听，我帮你写下来。”
起初无人理会，第七日，一个戍卒前来，哽咽着说想给母亲报平安，又怕她担心战事。老兵听完，提笔慢写，字迹歪斜却工整，末尾添了一句：“儿见沙枣开花，一如家中院角那棵。请娘勿忧，儿尚能笑。”
那戍卒读罢痛哭，跪地叩首。
自此，荒城之中，“代写家书”成了最柔软的存在。有人托他写诀别信，有人求他代笔情书，还有白发老妪含泪诉说亡夫旧事，请他写下一封永远寄不出的回信。
他一一应允，每写完一封，便将稿纸折成纸鸢，放飞于戈壁之上。风卷纸鸢远去，不知所踪，但据说，有些牧民曾在百里外捡到这些信，烧起篝火诵读后，含泪埋于沙丘之下。
三个月后，第一封回信出现了。
是一张粗麻纸上画着几道线条：一棵树，两个人影，一只狗，还有一行稚嫩小字：“爷爷，爹爹说你写的信让他哭了，我也哭了。我会好好长大。”
老兵捧信良久，终于失声痛哭。当晚，他吹响了那支尘封多年的竹笛，调不成曲，却是《再来》最初的音阶。笛声飘荡于旷野之间，惊起一群夜鸟，向东南方振翅而去。
消息传至峨眉，已是半月之后。
昭莲正在溪边洗衣，听见远处孩童哼唱一段陌生旋律，细听竟是由无数零碎音符拼接而成的《再来》，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走调，却皆出自真心。她抬头望去，只见七个孩子手拉着手，围着一块青石跳舞，石上刻着一行小字：“我们也想被听见。”
她怔住。这字迹，分明是林风的手笔。
她当即起身，未携物，未告人，沿着溪流逆行而上。走了七日，途经三十六座村落，所见之处皆有异象：
一处山村祠堂前多了口“心愿钟”，铜锈斑驳，无人撞响，却常在深夜自鸣；
一条古道驿站墙上贴满匿名书信，内容各异，落款皆为“一个不想沉默的人”；
甚至有江湖游侠路过茶馆，放下兵器，只为听一位瞎眼歌女弹唱新编的小调??歌词讲的是一个背叛师门却被救赎的故事，听众无不动容。
第十三日黄昏，她抵达西南边陲的一座吊脚楼村落。此处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村口立着一块木牌，上书：“此处不迎英雄，只留归人。”
她走进村中唯一的小学堂，见讲台上站着一人，背对门口，正在教孩子们写字。
黑板上写着两个大字：“选择”。
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
依旧是朴素布衣，腰间挂着那支生了嫩芽的竹笛，眉眼温润如初，仿佛从未离开过人间烟火。
“你来了。”林风说。
“我来了。”昭莲答。
两人相视而笑，无需多言。窗外夕阳洒落，照在孩子们稚嫩的脸庞上，他们低头认真描摹那两个字，一笔一划，用力而虔诚。
课毕，孩子们陆续回家。最后走的是个跛脚男孩，临出门回头望了望林风，忽然跑回来，递上一只用草茎编成的小鸟：“老师，送你。它不会飞，但我希望有一天它能。”
林风接过，郑重道谢。待孩子身影消失在山路上，他才轻声道：“他已经连续七天送来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