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猛地睁开眼睛,精光爆射:“百姓审计卫所?他们凭什么?!”
“凭……凭《皇明祖训》……”
蒋瓛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将那迭文书呈上:
“各地奏报情形大同小异,皆是百姓手持《皇明祖训》,以张飙在九江卫所为‘范本’,声称秉承祖皇帝‘重典治吏、惩贪安民’之圣心,要求核查军户、军械账目……”
“卫所军官试图阻拦,便被扣上‘对抗祖制’、‘酷虐害民’的大帽子,引发更大规模的聚集和……和诵读《祖训》……”
老朱一把夺过文书,飞快地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呼吸越是粗重。
文书上详细描述了各地卫所是如何在‘《祖训》光辉’的照耀下陷入混乱的:
安庆卫指挥使被逼得拔刀插案,崩溃大哭;
池州卫库房被一群拿着尺子和绣花针的大爷大妈‘检测’军械质量;
更有甚者,有卫所士兵因家人就在‘审计’队伍中,竟主动打开了库房大门……
“胡闹!荒唐!岂有此理——!!”
老朱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猛地将文书扔在了地上。
“他怎敢!他怎敢如此?!”
虽然老朱早就收到了宋忠的奏疏,说张飙利用《皇明祖训》敲开了九江卫的库房,甚至煽动百姓参与审计卫所,但他万万没想到,不止九江卫被审计了,其他卫所也接连‘遭殃’。
而且,他已经下旨让张飙停止用《皇明祖训》审计了。
可圣旨下达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在圣旨没有到达张飙手中之前,他就在疯狂煽动百姓利用《皇明祖训》审计其他卫所了。
“该死!一群该死的东西!宋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阻止那疯子?!”
“咱的《祖训》是留给子孙后代的万世法度!竟成了他张飙煽动刁民、冲击官衙的护身符?!成了他聚众作乱的由头?!”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南方,仿佛要隔空将张飙掐死:
“咱让他去查漕运,他去给咱掀卫所的摊子!甚至把咱《祖训》当成了撬门的砖头!”
“现在好了!七处卫所!这才几天?!照这个势头下去,整个南直隶的卫所都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盛怒之后,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上了老朱的心脏。
他骤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经张飙这么一搞,《皇明祖训》那庄严、神圣、用以约束皇族和臣工、奠定朱明万世基业的初衷,已经被彻底曲解和庸俗化了!
它从高悬庙堂的治国宝典,变成了市井小民可以随手拿来攻击官府的工具!
今天百姓可以拿着《祖训》审计卫所,明天是不是就可以用来抗税?后天是不是就可以用来质疑官府判案?
若是其他地方有冤情的百姓有样学样,个个都捧着《祖训》来鸣冤,他朱元璋怎么办?
打压?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祖训》的脸?自己否定自己‘民为邦本’的训示?
不打压?任由他们如此‘曲解圣意’,胡作非为,官府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更让老朱冷汗直冒的是文官!
比起百姓,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最擅长引经据典的文官集团,才是最难对付的!
若他们也学到了这一手,以后拿着《祖训》的只言片语来制约、拿捏他的后继之君……那皇帝还如何乾纲独断?!
他朱明的江山,岂不是要被这些文官用他自己写的《祖训》给框死?!
“嘶——!”
老朱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因极致的惊惧而收缩。
【难道……难道张飙那厮的用意在这里?!】
【他不是胡闹,他是在刨咱朱明江山的根?!】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从根本上动摇咱留给子孙的统治基石?!】
轰隆!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炸得老朱头皮发麻。
“不行!绝不行——!!”
老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虎,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低吼,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什么沉疴在身,竟疯了一般冲出大殿。
“皇上!”
蒋瓛吓了一跳,连忙跟上。
“皇爷!皇爷您这是……”
守在门外的云明和一众内侍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滚开——!”
老朱一把推开云明。
他双目赤红,对着闻讯赶来的秉笔太监和殿外值守的翰林院官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声音都变了调:
“传旨!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