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之下的人,为了一日三餐,三五两碎银,忙碌奔命。
就算是得了不治之症,也不过是在治与不治之间,痛苦挣扎。
天宫之上的人呢,他们是有选择余地的。
这一点,在渝市安全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文书琪叼着烟,思绪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
“以前在我的指挥所里,最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节奏的声音,它会打乱我的思考。
但是从那以后,成了我的囚笼里唯一的伴奏。
我并没有向组织汇报我的情况,而是经过发小的介绍,联系上了一个专业的医疗团队,私下治疗。”
说着话,文书琪扫了所有人一眼,苦笑道。
“没错,就是新伊甸园。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个新伊甸园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让部队知道我的病情,否则我的前途将毁于一旦。”
文书琪看向顾怀远和赵守正,一脸的无所谓。
“我坦白,不是乞求审判,只是想……说说清楚。
人活一辈子,总得有几个瞬间是真实的。
我曾以为我的意志坚不可摧,直到我的身体先一步背叛。
肝脏硬化,肾脏衰竭……现代医学能延缓死亡,但给不了生机。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迅速枯萎的躯壳,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那种只有将死之人才有的、甜腻的腐朽气味。
我害怕,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你们未必能懂。
不是怕死,是怕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一点点的烂掉。
就在那时,“新伊甸园”向我伸出了手。
他们不说空话,只给我看了一份档案。
一份与我基因完美匹配的、鲜活的生命器官适配库。
那不是商品目录,那是……生命的路票,活下去的邀请函。
我挣扎过。
我发誓我挣扎过。
真的!!
每一个夜晚,我都在职责与求生欲之间撕扯。
但当死亡近得能感受到它的鼻息时,那些崇高的信条、肩上的星星,都变得轻飘飘的。
我想活,仅仅是……想作为一个能呼吸、能行走的人,继续活下去。
于是,我签下了魔鬼的契约。
他们给了我一副全新的、年轻的内脏。
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感受到心脏强劲有力地跳动,肺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时,我知道,那个忠于职守,有着崇高信仰的军人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窃取了他人生命的小偷。
堕落?
那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斜坡。
一开始,我只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是默许他们的“采集队”拿着我签署的文件通过关卡。
再后来,是动用我的权力,为他们铲除障碍,建立一个全封闭,又十分安全可靠的实验室。
甚至……清理一些不小心发现了蛛丝马迹的士兵和军官。
每一次,我都用“这是为了大局,我需要维持安全区运转”来麻醉自己。
但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神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像新伊甸园里那些我曾经不齿的刽子手。
我沉沦了。
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活着”的感觉太美好,让我不惜用更多人的生命去维系它。
我用别人的心脏去爱这片土地?
不,我用它来计算利益,进行肮脏的交易。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感,这比当一個清贫的、濒死的英雄,痛快多了。”
文书琪缓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异常平静,转头看向李凡。
“直到被你的人抓住,直到跪在这里,我才终于……解脱了。
我不再需要为那个秘密苟延残喘,也不再需要为自己编织谎言。
我犯了罪,无可饶恕。
我用无数陌生人的血肉,搭建了我生命的延长线。
现在,这条线快到终点了。
我坦然接受。
不是因为忏悔,而是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欺骗自己。
我用背叛换来了五年充满活力的生命,如今,用这颗偷来的心脏,去承受它应有的结局。
很公平。
就这样吧。”
文书琪的坦白结束,蒙古包里都是一片沉默。
顾怀远和赵守正,以及诺敏。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大脑里都在思考,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蒙古包里静的只剩下了众人的呼吸声。
吧嗒!
一声清脆的煤油打火机翻盖声音响起,李凡点烟的声音让众人从共情里恢复过来。
对于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