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因为鞋底上正沾着一块红色的“软泥”,他确认又确认,那正是他昨天吐掉的泡泡糖!
一块无意中吹破的泡泡糖,吐在了她回家必经的小巷,又被她无意中踩到,致使晨练时鞋子黏在地上。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却让这片沉寂如死水的梦境泛起一丝涟漪。
没有这块恼人的糖,她本该凌厉地出腿,连强大的母亲也会失神一瞬,但她现在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事情的走向彻底不一样了!
全赖自己吐掉的那块糖。
全赖自己!
可这不是早已发生的事吗?
张述桐愕然地摸了摸嘴,突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是啊,梦里的事早有固定的轨迹,他这个局外人理应改变不了什么,可随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干涉越来越深,竟真的改变了一件很小的事,那是不是说明——
自己……
能改变这场梦?
改变早已注定的结局!
他一下从台阶上跃起,激动地踱着步子,或许这才是这个由狐狸雕像生成的梦境里最大的秘密——
如果你真的把它当成不可更改的过去,便会一直在梦中沉沦,可如果改变了某一个节点的走向……张述桐不知道现实中会发生什么,他只是想起了那只悲伤狐狸,想起了自己要试试看。
这一天在学校他做了各种尝试,先是在纸上留下一段话,可字迹刚写上去就消失了。
路青怜午睡的时候他努力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却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
等她钢笔里的墨水没了,张述桐又去推她的墨水盖,瓶盖咕噜咕噜地滚下桌,路青怜却头也不抬地伸出手,一把将其捞住,又将身侧的窗户砰地关紧。
张述桐甚至在她起身时费尽全力拉开了椅子,心想待会摔一跤总该有所察觉,可路青怜根本没有坐下,她靠在走廊的窗户上,拿着元旦的曲谱,轻轻哼起排练时的歌。
不够,还远远不够,张述桐的心一点点焦急起来,他能引发的改变还是太小,小到被当成一件不起眼的意外,就像谁会认为没关紧的窗户是被人打开的?
他忽然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错的,他总想做点什么唤醒路青怜,可他要做的不是探查而是阻止,分明路母才是关键。
第二天一早张述桐等在大殿外,女人一袭白衣,在神像前双手合十,低声念着什么,他试着去晃那扇老旧的木门,像风忽然变大了,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
殿内的女人没有理睬,他手中的力道更大了,从前将门推开一条缝就耗费了他全部力气,可现在可以推着门来回摆动,张述桐甚至扇起了一阵风,风吹起了女人的衣摆,对方终于抬起眼帘。
路母转身朝木门走去,张述桐没指望她会察觉到不对,又快步跑到神像前,趁机将蜡烛吹灭,殿内倏地昏暗下来,像大白天撞见了鬼,女人果然停住脚步,张述桐正要见招拆招,可路母却从木门后提起一道小小的身影——
路青怜又没去上学。
果然,又是这样,他一瞬间失望了,这个世界好像冥冥之中在和自己作对。
女人将路青怜放在地上,轻声说了几句,路青怜才不怎么情愿地回头走远。
张述桐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寺门外,不出所料的话眼前又会一黑,可他等了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了,视野却迟迟没有变化。
自己还站在殿内!
张述桐正感到一阵不可思议,路母已经回到神像前将蜡烛点燃,借着烛光,蛇的左眼更加黯淡了,似乎不久后就会化成一片漆黑。
张述桐听不清路母低声说了些什么,他不信神,也很难猜出话语的内容。
是在祈祷?信仰似乎就是这样的事,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唯有相信你的神不会抛弃你。
可张述桐甚至不清楚青蛇庙的教义是什么,这里不是教堂,没有牧师宣讲爱与希翼,也就不知道青蛇神是否给予了回应,但无论这条蛇回应了什么,他都要阻止。
张述桐再一次吹灭了蜡烛,殿内再一次昏暗下去,这回女人没有将其点亮,黑暗中,她默然地注视着神像,出神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披了外衣朝山下走去。
张述桐辨认出那是渔船停靠的方向,一路上路母仿佛有心事,走得并不算快,所以他卯足了劲往前跑,张述桐来到船边,迅速解开了绑在船首的绳子,又用力一推渔船。
等路母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水面。
她又看向明显是被故意解开的绳子,微微头疼地叹了口气。
张述桐喘着气想,也许女人觉得这一切都是路青怜暗中做的,不过她怎么想都无所谓,只要能拖住对方的脚步就好。
是的,就是拖住她的脚步,现在的张述桐无比需要时间,更多更多的时间,等他被这个世界的人看到的那一刻,他等的就是那个时机。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