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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书库 > 俯仰人间二十春 > 46、南浦月(五)

46、南浦月(五)(3/3)

夜后不久,两名小内侍一个握灯,一个提着食盒,经内承库门前的跸道转南走到一处少有人烟的衙门外。他们将腰牌交由门口看顾的锦衣卫,锦衣卫验过后便放了行:“比昨日晚了些。”

    两名内侍中的一个叫禄成的笑道:“宫里贵人多,忙起来总顾不周全,爷爷们多担待。”笑容谄媚,一面又从怀中摸出碎银子塞给那几个守门的锦衣卫。

    锦衣卫挥挥手让他们进了门。

    两人走进院子,脸上谄媚的笑容便淡了。

    拿灯的那个站在门口把风,拿食篮的禄成进了里间,显然是训练有素。

    张濯正独自坐在灯下看书,听见脚步声也没将手里的书卷放下。

    禄成轻声道:“正如张大人所料,因为黄册案,今年的税银比以往多了三成不止,总共有三百多万两。另有两艘商船也装了银锭,但看样子这两艘船上的银子,是不打算送入户部的。官船上的银子已经开始卸船,这两艘商船还停在港口中没有动

    静。

    张濯颔首:“赵公绥是宁波人,你派人盯着宁波那边的动静,若无意外,这两艘船最迟将在后日天明前南下转去宁波。”

    禄成啊了声:“可这船上装的可是税银。”

    “是啊,”张濯淡淡道,“这样的事赵公绥早便做得得心应手,哪怕到了今年抚州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仍舍不得收手。他们自以为已将我收监,便愈发高枕无忧,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若这两艘商船南下,你便立刻通知卫所军,抄了这两艘船。记得不要光抄货物,要把船板一并拆开。官府的银锭一向刻着太平三年的官印,他们无从抵赖。”

    禄成肃然道:“是。”

    张濯的头又痛起来,他一边忍着疼,一边说:“你还要告诉傅阁老,千万不要为我声辩。”

    他的样子吓到了禄成,他慌忙上前来想要扶他,张濯抬手回避了他的触碰:“不必管我。”

    他脸色苍白,眼底机锋不改:“到了宁波之后,船上有一个叫胡翰的人,严审他。他的表姐是赵公绥次子的奶口,这些年专门为赵公绥处置来路不明的赃款,从这里入手,定要把这两船赃银压在赵公绥的身上。”

    “你回去吧。”张濯道,“不必担心我。”

    禄成忧心忡忡,却也不敢违逆张濯的意思。

    才走到门口,张濯又叫住他:“得空了你还要去见苏舍人一面。”

    “告诉她我现在很好,让她沉住气。”

    禄成分明看他痛得厉害,却又不得不点头:“好。下回我会为张大人带药过来。”

    “老毛病了,不碍事。”张濯摆了摆手。

    直至他走后,张濯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他用了大半年的光景,终于在内廷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虽数量上不多,却大都是关键角色,也都很忠心。

    曾几何时,张濯也并不喜欢弄权。

    傅昭文曾说他是个纯粹的文人,适合和笔墨打交道,也是个能静下心来做事的人,他们师徒二人的性子是一路的。

    只是如今张濯已然懂了,没有权力便不能存活。

    先帝用“满怀冰雪、渊清玉?”八个字来批他,何尝不是另一种无形的枷锁。

    虚名害人。

    张濯学了两辈子为臣之道,早看透了所谓君恩,不过是控制人心的手段而已。

    他想起傅昭文上个月问过他的一句话。

    那时他们正一同坐在廊檐下喝茶。

    傅昭文说:“显清,如今我这做老师的竟不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了。”

    “是逐鹿天下,还是拜将封侯?”傅昭文叹了口气,“你如今官居高位,我却时常能感受到你仍不满足,譬如你在宫中培植的这许多人手,若被太后娘娘知道,只怕要怀疑你的忠诚。显清啊,做个纯臣不好吗?”

    张濯垂眸,沉默良久后才道:“我所欲求的从来都不是高官厚禄。”

    他轻道:“我只是想留住一些人在身边。”

    傅昭文虽不知他指的是何人,却仍道:“强求无用。”

    “是啊,”张濯笑,“可若不试,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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