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嗯?”他替郁仪将耳发挽好,“人有些站不住了。”
郁仪这才想起他受了伤:“养了这么久还不好吗?”
张濯在圈椅上坐下:“这两年身子不如前了,伤总好得慢些,好在终归会好的。”
郁仪想另找个椅子坐下,张濯拉着她的手,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若脱火赤真的是梁王的靠山,那这个靠山马上就要倒了,梁王怕是非就藩不可了。”
“勾结北元,戕害王妃,鱼肉百姓。仅仅是就藩,未免太便宜他了。”圈椅宽大,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挤,反倒是挨在一起,显得很是亲密。
“他活着一日,赵公绥与他便越是沆瀣一气。”提及朝堂之事,郁仪眼底的锋锐之气便暴露无遗,“他非死不可。”
她说得轻描淡写,张濯听后颇为赞赏:“你如今倒是愈发杀伐决断了。”
“过了除夕,娘娘怕是要擢升你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闻此言,郁仪沉默了一下。
“显清,我想去边疆看看。’
“去西凉,或者去灵州。”
张濯愣了一下:“灵州?”
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地名会从郁仪的口中冒出来。
“前阵子,我和赵子息聊过几句。这个念头便一直盘桓在我的心里。”郁仪垂着眼睛,缓缓说,“我一入仕便是科道,做了太多不明所以的工作,整日里和案牍黄卷为伴,若有可能,我很想去边地看看。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四年。不需要很久,但
我很想深入这个王朝的根系里,看看它究竟是如何运转的。’
张濯一直以为,前一世的苏郁仪前往边地,是情非得已。
此时此刻,他恍然惊觉,这原来是她一直的心愿。
“灵州啊。”想起前世,这个地方让张耀感到分外的不安,还是被他按捺住了,“你若真想去看看,也不是不好。”
郁仪怔忪了一下:“你不反对吗?”
“我为何要反对呢?”张濯道,“你愿意告诉我,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别去太久,好不好。”他半开玩笑,“等待太叫人心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张濯既说过不会以情谊二字来束缚她,自然说到做到。
郁仪拍了拍他:“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明年还有明年的事,娘娘自然还有她的安排。我也不过是一时想法而已。”
“抱歉,”她又忍不住道,“坏了今日的气氛,该向你赔罪。”
“于长远计,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很为你高兴的。”张濯的目光顺着她的五官落在耳垂上,郁仪今日没戴耳环,只余下一枚小巧又玲珑的耳洞。
“于私心上说嘛,”张濯靠着椅背笑了一下,“咱们来日方长。”
张濯自知身体不如从前,可他想着好生调理一番,等她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张耀站起身,“后日子时之后,我来接你去赏花火。”
他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披风却没有穿,搭在臂弯上缓步走到门口。
郁仪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站在院中,张濯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月亮。
片刻后,他走到了丹桂树下的白菖蒲旁,拎起铜漏,轻轻浇水。
“就像这株白菖蒲一样,你能为她准备炭火,为她搭好雪棚,却早晚要放任她独立风雪、直面严霜。为这一天,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放心去做你想做的,或许你比你自己想象得更出色。”张濯如是说道。
那日张濯与郁仪告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他独自坐了良久,突然对着成椿说:“梅永年呢?”
成椿挠了挠头:“梅医官回乡过节去了,总得要过了十五才回来。不过他留了几张药方,家里也备着几种药,大人怎么突然问这个,可是身子哪里不舒坦吗?”
张濯摇头:“随便找一副药给我。”
成椿错愕:“什么?”
张濯耐心重复了一次:“我说把梅永年留下的药煎一副给我。”
腊月二十九,郁仪从街上买了些肉和菜,回到家时白檀已经剪好了窗花。
“明日有人要来。”郁仪道,“我们一道做几个菜。”
檐下挂起了红灯笼,看着很是喜庆。
郁仪忙着和白檀一起把屋子扫了一遍,又把几口水缸都装满。
“这是给你买的新衣服。”郁仪把一个包袱递给白檀,“过年了,穿得喜庆些。”
白檀原本感动得不行,拆开包袱显然愣了一下。
“不好看吗?”郁仪凑上前,把那条正红的裙子举起来,在白檀身上比了比,“真好看。”
白檀说:“这衣服看上去是给新娘子回门时穿的......”
郁仪疑惑地嗯了声:“我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衬你。”
白檀只好默默收下:“谢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