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落得一个流刑,也总好过失去了性命。
在刑部这样的地方,让一个人死,比喝水还要容易。
许奚审视地看着她,淡淡道:“把你从科道提来时,没想到你还是个硬茬。”
“我没功夫在这和你白费力气。”许奚道,“这个案子即便是次辅本人来了,也没有翻案的余地。死的姜珩是高掌印的干儿子,你拿什么来承受他的怒气?”
“高掌印的干儿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了吧,他自己只怕都记不清楚。”郁仪不买账,“说到底还是两个衙门里的事,何苦要害得韩氏丢了性命?"
刑部的几个堂倌没料到都察院的人先在这里起了内讧。
他们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许御史和苏给事站在日头下说话。
到最后,许奚将卷宗往郁仪怀里一塞:“这事我不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报给傅次辅吧。
说完,他就走了。
郁仪不知道的是,许奚曾经也和她一样,想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人。
可当官久了才知道,有些事说到容易做到又太难。
过刚易折,人至察则无徒。
当他太追求纯善二字,就会被人视作异类。
这些年,他在这二字上吃了太多亏,被理想辜负了太久,许奚早已经决心不再做一个好人。
譬如现在,他把这个案子甩给了苏郁仪,日后她镣铐加身,就与他许奚无干了。
郁仪拿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进了大牢,她重新走到韩氏身边,心里一直在思索。
这个案子,归根结底还是高世逢自己在咄咄逼人,而锦衣卫那边是希望能尽快结案的。
看似是锦衣卫理亏,实则暴露出了一个问题:高世逢不想就这么轻易结案。
所以他才会看似公允地将傅昭文推出去,因为高世逢心里明白,以傅昭文的为人,是断断不能容许不分青红皂白就结案的。
如果往更深处考量,或许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就是高世逢本人。
这些年来,周行章带着北镇抚司,明面上是拱卫京师,实则背地里调查官员们的私隐,既成了太后的心腹,又让整个朝廷的官员们都心中颤栗,高世逢只怕早就看不过眼了。
他只怕是想假借这个案子,弹压整个锦衣卫和北镇抚司。
韩氏也好,死了的随堂太监姜珩也罢,甚至是锦衣卫的夏源渤,只怕都是棋子之一。
就连傅昭文和她自己,也被迫牵涉其中。
天下乌鸦一般黑,梁王如此,赵公绥如此,高世逄自然也如此。
古往今来,每一个手握重权的人,都不会把庶民的命当命。
他们是从哪一步、哪一日开始改变的?
郁仪盘膝坐在韩氏的身边,她说:“我是来救你活命的。”
韩氏的眼珠动了动,却依然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别人,你把真相告诉我,嗯?”
韩氏依然不说话。
某一刻,郁仪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因为她还是和过去一样,救不了任何人。
也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他们被打怕了,他们被这残酷的刑具夺走了灵魂,甘愿沦为了被践踏尊严的牺牲品。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一旦心有死志,便很难再改变。
希望几次破灭之后,便再也不会燃起。
可郁仪知道,这次没问完的话,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再问起。
她轻声说:“世人都说你怨恨你男人是个太监,不能给你平凡正常的生活,你因此而心生不满。可你的左邻右舍分明说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甚好,从来没红过脸,也从没说过一句话,他如今已经死了,你不想为他报仇吗?”
这一句话,竟让韩氏又一次落下泪来。
她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
郁仪见她落泪,想要安慰她,却又害怕自己的手碰到她的伤,只好继续说:“我懂你心里的难过,所以我愿意帮你。这不仅仅是帮你,也是在帮姜珩。他待你一定很好吧,他死得冤屈,你不帮他,还有谁帮他?所有人都说你是与别人勾搭成奸,
你甘心让他和你永远背着这屈辱之名吗?”
韩氏颤抖着抹了一把泪,对着郁仪缓缓道:“我与你说实话。那日我去村口磨玉米面,想着到了初五祭拜灶王爷的时候,做些年糕来供给灶王爷吃。没料到才进了家门,我那死鬼丈夫就躺在院子里,胸前插着一把刀。我连夏源渤的面都没见,就
来了一伙人把我抓了起来,说是我谋杀了我的丈夫。”
“后来在顺天府,他们没日没夜的打我,最后他们说什么,我便认什么。夏源渤的确是我的街坊,可我只和他媳妇说过话,说我和他通奸,我就是百口也难辩。姑娘,也许你心里不尽信,我和我那死鬼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