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震动了整个大雍朝堂,更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宫闱深处。往日里勾心斗角、粉饰太平的氛围被一种恐慌与肃杀所取代。宫人们行走间脚步匆匆,低头敛目,连大气都不敢喘;各宫主位也纷纷闭门谢客,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静思院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送饭的小太监脸色发白,搁下食盒就匆匆离去,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连每日固定的琴课,苏喆也暂时停了,此刻抚琴,无论奏何曲调,都显得不合时宜。
他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枯槐在风中摇曳的残枝,脑海中飞速整合着所有信息。落鹰涧失守,北疆门户洞开,狄人铁骑可长驱直入,劫掠边镇,甚至威胁中原腹地。镇北侯一死,北疆军群龙无首,士气低迷,短期内难以组织有效抵抗。朝廷必须立刻做出反应——选派新的统帅,调拨援军、粮草,稳定人心……
而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权力洗牌机会,也潜藏着无尽的凶险。
“小禄子,”苏喆声音低沉,“这几日,你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所有能听到的消息。尤其是关于朝会争论,关于……谁可能接掌北疆兵权,关于粮草辎重的调拨情况。”
“奴才明白!”小禄子也知道事情重大,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两日,坏消息接踵而至。通过小禄子零碎拼凑和张太医、小路子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苏喆大致勾勒出外面的情况:
金銮殿上已连续两日吵翻了天。皇帝殷邺受此打击,丹毒似乎又有反复,强撑着临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争论的焦点首先在于谁接任北疆统帅。丽妃一系虽遭重创,但在军中原有根基,试图推举与兵部尚书关系密切的将领;皇后与四皇子一脉则力主启用另一位资历老、相对中立的靖安侯;还有一派则建议由年迈但经验丰富的老将挂帅,以求稳妥。各方争执不下。
其次便是钱粮。北疆战事一起,耗费巨大,国库本就不甚充盈,加之之前军饷案的影响,筹措粮饷更是难上加难。户部尚书在朝堂上大倒苦水,几乎要撞柱明志。
整个王朝,仿佛一夜之间从承平盛世跌入了风雨飘摇的边缘。
苏喆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或许已经到了,但方式必须万分谨慎。他不能直接献策,那会引来猜忌和杀身之祸。他需要借力,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传声筒”。
第三天傍晚,小路子再次悄然而至。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色,带来的不再是书籍或玩物,而是一盒珍贵的野山参。
“四殿下忧心国事,数日未曾安眠,但依旧惦记着七殿下身体。特命奴才送来此参,给殿下补补元气。”小路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喆看着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忧虑:“四皇兄乃国之柱石,此刻正当为国分忧,怎可还为小弟费心?小弟于此深宫,无能无力,唯有日夜祈祷,愿父皇龙体安康,愿我将士能早日击退狄虏,还北疆一个太平。”
他话语恳切,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瞬间引起了小路子的共鸣。小路子亦是叹息:“谁说不是呢……如今朝堂上乱成一团,帅位悬而不决,粮饷筹措艰难,狄人又步步紧逼……真是多事之秋啊!”
苏喆适时地沉默了片刻,仿佛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所感染。随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犹豫地开口道:“小弟日前读《孙子兵法》,见其上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如今北疆之事,恐怕亦是如此。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小路子:“只是小弟浅见,觉得这‘千里馈粮’,或许未必只有朝廷府库一途?”
小路子一怔:“殿下何意?”
苏喆斟酌着词句,缓缓道:“我大雍富庶,民间资本雄厚。譬如那盐引、茶引,商人趋之若鹜。若朝廷能特许,允商人运粮至北疆指定军镇,便可按量换取盐引、茶引,或给予其他商贸便利……或许能解部分燃眉之急?当然,此乃小弟胡思乱想,具体运作,必是千头万绪,非易事。”
他提出的,正是类似历史上“开中法”的雏形!利用民间资本和物流能力,为边境筹措粮草,能极大缓解朝廷的直接财政压力和运输负担。
小路子闻言,眼睛猛地一亮!他虽不通经济,但也瞬间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极具建设性的思路!如今朝堂上为了钱粮吵得不可开交,多是围绕着加税、从国库挤、从各地调,却无人想到还可以借助商人之力!
“殿下……殿下此言,颇有见地!”小路子声音都激动了些,“奴才虽不懂,但也觉得是个路子!”
苏喆却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不不不,此乃小弟妄言,纸上谈兵而已!切不可外传,免得贻笑大方,也给四皇兄徒增烦恼。你就当……就当是听了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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