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的冬季方略,将北地郡带入了一种外松内紧、沉稳有序的节奏之中。狄道城内,官民开始为过冬忙碌,市面上的炭薪、棉帛价格平稳,官府组织的沟渠疏浚工程也在有序进行。郡府各衙门内,书吏们开始在暖阁中整理积年卷宗,厘定规章,以往一些模糊的惯例被明确为条文,行政效率在潜移默化中提升。学吏馆的学员们获得了难得的实务机会,在刀笔小吏的指导下学习文书归档与撰写的技巧。
军营里,号角声与喊杀声并未因严寒而停歇,反而更加响亮。士卒们在校场上顶风冒雪演练阵型,在野外进行耐寒行军和战术对抗,呵出的白气凝聚成一片。高顺不时亲临校场,考核演练,赏罚分明。军工作坊内,炉火熊熊,打造和修复兵甲的叮当声日夜不息。
公孙阙则忙于安排接待河西使者的细节,并指挥着如同蛛网般的情报系统,密切关注着各方的动静。数批精干斥候被派往更远的北方和东方,他们的足迹隐没在冬季的荒原与雪地之中。
而对李玄业而言,这个冬天意味着课业的加重与视野的开拓。每日午后,他都会准时出现在长史周勃或郡丞公孙阙处理公务的厅堂。起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两位长辈处理各项事务,看他们如何批阅文书、接见属官、裁决案件。周勃和公孙阙也有意放慢节奏,遇到适合的案例,便会停下来,为世子详细讲解其中的关节所在。
这一日,周勃正在处理一桩关于狄道城内两家商户因宅地界限引发的纠纷案卷。涉事双方各执一词,邻里证词也模棱两可。周勃没有急于判决,而是将案卷推到李玄业面前。
“世子,你且看看这份诉状与供词,若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周勃温和地问道。
李玄业仔细地阅读着竹简上的文字,小眉头微微蹙起。他思索片刻,抬头道:“周伯父,这两家所言,皆似有理,然又皆有疑点。单凭此口供,难以断定。是否应派衙役实地丈量,并询问更多四邻,查清旧日界石何在?”
周勃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抚须笑道:“世子所言甚是。断案不能偏听偏信,需重实证。此外,还需考量邻里和睦。即便丈量清楚,若判决过于严苛,使两家结成世仇,亦非美事。有时,模糊之处,反需以情理调和。” 他便以此案为例,向李玄业讲解了勘验、取证、调解、判决等一系列司法程序及其背后的道理。
又一日,公孙阙带着李玄业观看郡府仓曹核算秋粮入库账目。面对密密麻麻的数字,李玄业起初有些眼花缭乱。公孙阙便耐心教导他如何看账册,如何核对数字,并解释道:“世子,这一粟一黍,皆民脂民膏,亦为军国之本。账目清晰,收支有据,方能杜绝贪墨,量入为出,此乃治国之基石也。”
每隔五日,李凌便会抽空考校儿子。他问的不再仅仅是书上的道理,更多的是观政所见所闻。
“业儿,近日观周勃断案,有何心得?”
“父王,孩儿觉得,法理固然重要,但人情亦需体察。判案如同医病,需找准症结,方能药到病除。”
“嗯,能想到此层,颇佳。然,需知‘人情’不可越‘法度’,调和需有底线,否则法将不法,国将不国。这其中的平衡,你日后需细细体会。”
“业儿,观仓曹算账,可知钱粮之重?”
“孩儿知晓,无粮不稳,无财不兴。然,账目繁琐,需极细心。”
“不错。为政者,可不必亲理琐碎账目,但不可不知其重要,不可不察其真伪。驭下之道,在于知人善任,亦在于明察秋毫。”
除了文事,李玄业也开始接触武备。在高顺的安排下,他每隔几天便会前往军营。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成千上万士卒在寒风中整齐划一地操练,听到震天的喊杀声,感受到那股凛然的杀气,年幼的李玄业心中受到了巨大的震撼。高顺为他讲解军队的编制、旗号、兵种配合,带他观看弩机试射、骑兵冲阵。虽然只是观摩,但已在他心中播下了知兵、重兵的种子。
李凌有时也会亲自带儿子巡视城防,指着巍峨的城墙、林立的戈戟,对他说:“业儿,你看这坚城利兵,可保一时平安。然,真正能保境安民的,是执掌这刀枪的人心,是支撑这城防的粮秣,是制定这方略的智慧。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
十一月中,北地普降大雪,天地间银装素裹,真正的寒冬来临。然而,狄道城内秩序井然,官署、军营、学馆、民居,皆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外面是冰天雪地,内部却在积蓄着力量,磨砺着锋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这一日,公孙阙带来消息:河西休屠部首领之子一行十余人,已抵达边境,不日将抵狄道。同时,派往北方的斥候回报,稽鬻部在今冬异常寒冷的气候下,似乎停止了大规模活动,收缩营地过冬。朔方方向,王勇部依旧驻守原地,未有异动。
李凌闻报,对诸臣道:“寒冬虽至,各方皆暂息兵戈,正合我‘冬藏砺剑’之策。然,愈是平静,愈需警惕。勃兄,羌胡子弟到来